烟霏霏,雪霏霏。 纷纷扬扬的雪恍若上苍撒下的琼花玉蕊,让整个皇宫都染上了晶莹的白。 但即便是这样厚重的霜雪,竟也有它掩不住的艳色。 定安公主楚灵均停住了匆匆的脚步,站在飞檐翘角的朱色长廊下稍稍抬头,饶有趣味地望着那片钜丽鲜妍的红色山茶。 人人都道梅花凌霜傲雪,坚韧不拔,是一等一的花中君子。却不知这看似俗气的山茶花,也能不惧严寒,不畏霜雪,在不为人知的寒冬中徐徐绽放,热烈而张扬,肆意而明艳。 怪不得阿兄喜欢。 她莞尔一笑,眉眼弯弯地从侍女手中取过油纸伞,深一脚浅一脚地踏入积雪深深的小径中,款步走到那片红色山茶前,抬手折了一枝枝影横斜的花叶。 北风徐徐掠过这片银装素裹的世界,带来一阵更甚一阵的凛冽寒意。 楚灵均紧了紧身上的氅衣,觉得今岁这个冬天实在太冷了些。便也不在外多逗留,遣人将那枝山茶送到兄长宫中之后,便带着身边的侍女回了自己的宫殿。 迈入门槛之后,那驱之不散的冷意总算被隔绝在外,楚灵均轻轻呼了口气,任掌事宫女清瑶为自己解了氅衣。 “殿下,陛下那边刚刚遣人来过了。”清瑶将那件浸染了风雪之意的氅衣解下,轻轻披在翡翠屏风上,如是道。 “阿父?”少女微微歪头,秀丽的眉眼间似乎有些疑惑,“遣人来做什么?” “陛下遣了身边的王内官,来请公主明日去赴宴。”清瑶的声音很温柔,但尾音还是不免带上些无奈的嗔怪之意 ,“您忘了吗?明日是除夕啊。” 忘自然是不可能忘的。 毕竟每到年节时候,皇宫便总是张灯结彩,一派喜气洋洋的景象。 楚灵均懒洋洋地坐了下来,无可无不可瞥了眼院外高高悬挂的大红灯笼,随意答道: “除夕免不了要大宴群臣,招待来使,烦人得很。我又素来不耐那些推杯换盏、曲意逢迎,阿父是知道的。清瑶姑姑替我回绝了临华殿那边便是。” 清瑶微叹,不紧不慢地解释道:“今岁却是不同。” “陛下以南边州郡刚遭了雪灾,不宜大肆铺张为由,推了惯例的宫宴。此番是想办个家宴,与亲近之人一同守岁。” “哦?”端丽的少女轻嗤一声,挑眉道:“那帮蛮子离开京都了吗,他竟舍得抛开那些人自个儿办家宴?” 一月之前,北狄的使者便带着那点一只手便能数清的“贡品”进了京都。而这群蛮夷到了京都多久,朝野上下便围绕着他们讨论了多久,至今还没个定论。 最近倒是有了点风声,说是以尚书仆射谢玄为首的那帮人在漫长的拉扯中逐渐占了上风,希望朝廷交好北狄,不让边疆重燃战火。 这消息差点没把楚灵均怄死——北边那群蛮子哪有什么信用可言?今日与你定了世代交好、两不侵扰的盟约,明日就能带着那群不通教化的蛮子侵略边疆,劫掠边民,闹个天翻地覆。 是,这几年边疆倒的确没什么大动乱。可这难道是北狄爱好和平、守信讲义的缘故吗? 真是荒谬……若不是六年前裴家几位将军以身殉国,为边疆百姓挣了这几年的太平,那帮老顽固哪有机会在这高谈阔论? 可即便裴家当年几乎屠尽了北狄王庭的大小贵族,这个过于顽强的游牧民族还是逐渐恢复了元气。 就在去岁,在北狄名不见经传的段部忽然异军突起,兼并了周围的好几个小部落。 短短一年,段部的首领默罕便带着手下人收拢了草原上的大半部落,一跃成为草原上最大的势力,然后趾高气昂地跑到京都来试探大昭的态度。 照楚灵均来看,就该趁那默罕还没彻底统一草原,整兵秣马,挥师北上,将那帮蛮子重新打得七零八落,哭爹喊娘。 而不是将那帮异族当祖宗一样供在大昭的京都。 她撇了撇嘴,不以为然地说道:“他和朝中那帮老顽固不是向来自恃礼仪之邦,将那帮蛮子如珠如宝地捧着?怎么倏然得了空闲?” 这番话公主能说,清瑶及一众宫女却是不敢接的。年长端庄的掌事宫女绞着手里的手帕,不赞同地看向自家主子。 楚灵均并不与她为难,便收了话头,淡淡道:“明日我往临华殿跑一趟便是了。” “殿下……”清瑶闻言有些犹豫,蹙眉叹道:“宴会并不在临华殿,在……长乐宫。” “长乐宫?”少女低低呢喃了这一句后,便陡然沉默了下来,脸上的笑意也不自觉地淡了下去。 “殿下……”清瑶微微启唇,似乎想说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