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虽那样讲,等真要兑换书籍时岑别枝却是换了主意——她兑换了刑侦入门的教材,决定在后日送给陆致,只当做是提前支付他查清命案的报酬。 等月挂枝头,繁星铺在如墨天幕上,岑别枝躺在床榻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原主人喜静,不常与外头来往,大多时候都是去那座书阁里看书。因此她在偌大京城众多同龄人之间也没几个要好的玩伴,这对于岑别枝来说反而是好事。少一些熟悉原主人性格的人,她会少很多麻烦。 她翻来覆去,最终还是穿上鞋子来到庭院中站在那棵槐树下。 夜里的夏风残存白日余温,伴随着那香甜的槐花香,吹在身上温暖而轻柔。如同年幼停电时烛火下母亲坐在她床边那轻轻落下哄她入睡的手。 岑别枝抬头望着那道弯月,不由落下泪来。 从业多年的她,自认为已经看惯生死,甚至可能在同事眼里她算得上冷血与麻木。诸多刑事案件里,有太多太多残缺腐坏的尸身、炖煮的肉块、裸露的白骨、血腥的现场以及病态的人心,她看得多便也渐渐习惯。 她很少与家里谈论她的工作,家里期待她成为医生,但没想到她最终走上的是法医这条在外人看来并不够光鲜的道路。 也因此在她就业后与家里关系有些不愉快,某次争吵下她思考再三,最终毅然决然搬出来独居。 倒也不是置气,只是她手机随时待命,只要出现命案,哪怕在凌晨三点别人最熟睡的时刻,她都需要爬起来赶到现场。 刚开始她动作再轻,母亲也会被她房间里面的动静吵醒。她会睡意朦胧地起来,打开客厅的灯披上衣物去她房间里看一看。见她要出门,就回房间里把父亲喊起来叫他开车送自己过去。 母亲没有说什么,只静静坐在自己床边,就让岑别枝心里又暖又涩。 他们不舍得她在寒风中等车,她又哪里愿意次次让双亲牵挂。唯有搬出来才是最好的选择。他们看不到,只会当她一切都好。 她独居很久,也曾在其他城市求学多年,然而她都没有像今日一样想家。 明明满打满算她来到这里不过一日,明明前段时间她才在家里吃过饺子。 父亲在饭桌上劝她早些为自己打算,母亲听完怕她不悦,用胳膊轻捣父亲,示意他好好吃饭,少讲些破坏团结的话。父亲瞪母亲一眼,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埋头吃饭。 这些她都收进眼底,却低着头,装作刚刚什么也没看到。她用筷子夹着水饺轻沾醋碗,笑着说果然还是母亲包的饺子最好吃。 母亲是怎么回答的? 母亲用温柔的目光为她梳洗掉所有的疲惫,然后轻声说:“等你下次回来还给你包饺子吃。” 从此她有一场无法再赴的水饺之约。 如今她成为岑家长女岑别枝,岑父岑母再好,对她再亲切再关怀再疼爱,不过是错以为她仍是他们挚爱的女儿。而她不过是侥幸借尸的一缕幽魂,用这副借用的温热身躯来续写自己未完的人生。 不是窃,不是偷,但仍问心有愧,这也导致那落在她身上沉甸甸的父母之爱,让她无法对岑父岑母产生孺慕之情,反而让她想要逃离,她无法背负。 她已经许下诺言已经要为岑鸣蝉之死寻出真相,那就一定会做到,没有做到之前她不会离开这里。 而她目前全部的希望便是陆致。 原主人并不在意外头发生的事,也因此陆致这两个字在她的印象里也不过是听父亲提及过。他是当今圣上乳母的儿子,与圣上一块长大,如今位极人臣手握重权,更是她的未婚夫,性格与好恶则一概不知。 只能她慢慢来摸索。 而通过今日接触,陆致他容止可观,进退有度,春风得意却不骄矜自傲,但同时又多疑多思,借着送礼也不忘来打探她的虚实。 是有些意思的。 岑别枝想着想着,反而慢慢将先前思绪都抛却,后日她需要寻个理由出门去,最好是谁也不带,但想来又不可能。 菱儿看起来稳重嘴严些,若是出门那必然带她最合适。 打定主意后,岑别枝便蹑手蹑脚回了房,睡被柔软,她也逐渐入梦。 第二天一早,她就听到个消息。 在家里排行第二的,岑府唯一的少爷岑溪桥回来了。 他年二八,未及冠,善骑射,一心尚武,立志要用手中三尺剑建立功名。岑良远拿他没辙,便将他送去书院里,强迫他去读圣贤书。先前他得了消息便连夜往京城赶,途中跑死三匹马这才赶了回来。 不用多想也知道,他一回来,岑府少不得又要多一些凄苦低泣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