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8 钟凝雪不是在步步紧逼要给陈谦润过生日,只是在她认为,生日是一个人一年当中最值得纪念的一天,她虽从小未见过自己的母亲,但父亲给予她的爱从来没少过、从未在生活上亏待她。 钟侯爷纵横沙场,在朝中权势自是非同一般,是位威风凛凛的大英雄、大将军,在对待女儿的问题上却是体恤入微、心细如尘,哪怕在边疆征战,钟凝雪的生日一次没落下过,有时他还会亲自操办,所以钟凝雪是过惯了这种待遇,同时她是享受的那个,如何操办别人的生辰,她确实不懂——钟侯爷自三十五岁后便吩咐不再过生日了。 见陈谦润不回答,钟凝雪又接着问:“需要我做什么么?” 正是要启程北上的重要时候,陈谦润不能还想着在出发前怎么先办一场生辰,钟凝雪这样关心他,他自然高兴,可若将生辰提前,大张旗鼓地办一场宴会,迷惑陈济的计划便不攻自破了,也失去了一个绝佳引陈济上钩的机会。 钟凝雪关注的重点显然偏离了北上这件重要的事情,陈谦润摸不准她关心他的意图,是怕北上危险,万一发生意外,这就是他最后一个生日了,也或者出于愧疚,因北上耽误他的生辰心里过意不去,想要弥补,可北上分明不是她一个人的事,是两个人共同谋划,她没必要因此负疚。 陈谦润想不通,钟凝雪又是如此关心他,他不能拒绝她的好意,他道:“不必太麻烦,到时候我们就简单过。” 简单过,钟凝雪心想,可以,那陈谦润生辰的问题便解决了,她没话要说、也没话要问了。 她沉默,陈谦润以为她是不满意他的回答,他问钟凝雪:“你在战场上……” 他要问什么,钟凝雪了然,她照实点头:“前年,与北晋在燕郡交战,那时候北晋的国君还不是原真,是原真的父亲,趁楚军没防备攻进了大楚地界,父亲紧急调整作战计划暂时隐蔽,我们躲在边疆的小镇里,冻了一天一夜,直到北晋的军队以为我们放弃作战率军南退了,才出兵一鼓作气将北晋打得落花流水,第二天就是我的生辰。” 她今日说话出奇的多,陈谦润听她说话觉得很温暖,他不由放低了声音,温柔问道:“然后呢?” “然后父亲说他拼了命也要将北晋赶出楚国的疆土,因为他要留时间给我过生日。” 陈谦润默然片刻,没有继续追问后续,而是问她的生辰:“你生日是哪天?” 钟凝雪回答:“二月廿三。” 二月廿三,顺利的话那时候他们已经到燕郡了,大概率正在战场上与北晋和东亭国僵持不下。 陈谦润无话可问了,他想到钟凝雪能有如此卓越的推断能力与钟侯爷对她的上心程度密不可分,她有一位优秀的父亲和看似缺少关爱实则完全相反的家庭,钟侯爷的离世对她来说,比他想象中的一定还要难过。 他要做到像钟侯爷待她那样,给她所有他能给的,他要竭尽全力地待她好,要保护她、爱她。 钟凝雪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看,像是看不懂他在想什么,她确实没想到陈谦润暗中联想的那一番话,她问陈谦润:“你在想什么?” 陈谦润有点躲她,不是害羞,是羞愧,他现在什么也给不了钟凝雪,饶是去争取权力、皇位,也是钟凝雪与他一同冒险。 他不是一名合格的夫君,那他现在拥有的、能给的,便真的全都要给到她。 钟凝雪以为陈谦润是可怜她失去了最后疼爱她的亲人,她不需要可怜,在这世上,比她苦、比她难过的大有人在,她庆幸自己曾得到、拥有过父亲的爱。 想念他么?想念。可为此就整日活在痛苦中怨天尤人逃避现实么? 正确要做的是谁欠我的,我要让他一分不差的还回来,她是个爱憎分明的人,对她好,她能豁出性命回应,惹了她,她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将人置于死地。 至于可怜,那是弱者寻求心理慰藉的无用需求,起不到任何实质作用。 在性格上,陈谦润对她还是有一定了解,他对钟凝雪没有可怜,是心疼和愧疚。 若他是圣上,绝不会允许钟侯爷不明不白死掉这种事情发生,他也同样不是过多追究过往的人,已经发生的事情就去找原因,去做能做的,而不是一直活在埋怨和自责中。 钟凝雪误会了他,倒反过来安慰他,装作无所谓道:“有你和红阳在,一起过生辰也够了。” 陈谦润大煞风景,提醒她道:“只有我在,红阳去夏州。” 钟凝雪愣住片刻,随即点了点头,意思是有他也行,就冲陈谦润每回与她吵架总是让着她,她觉得陈谦润是个懂得尊重人、有风度、靠得住的人,不至于在生日那天故意气她,让他陪着,应该是个不错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