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旅途安危,带米洛许的用意就意味深长了。
出发前兴奋得睡不着的米洛许起夜时路过父母房门,听见母亲在轻声哭泣,父亲在笨拙地安慰母亲。于是他失眠了。他对外面的世界向往许久,但是没想到这次不是一场短途旅行,母亲的抽泣声仿佛在告诉他:奶奶有可能会把他留在王都。
今天在门外都能听见透过缝隙和墙壁的激烈争吵声,他就知道这个可能就像是蜘蛛丝一般,存在但飘渺无依。
他舍不得父母,但在他这个年纪,已识乾坤大,就绝不会甘心回到偏僻寒冷的故乡。
米洛许拖了一把椅子过来坐下,小心地瞧着奶奶的神情,“奶奶,今天你们见的人是谁呀?”
“一个保不住自己主人的蠢货。”欧尔佳说。
米洛许一噎。欧尔佳扫他一眼,“你喜欢他?”
米洛许登时想起法雷亚替自己整理衣领,吞吞吐吐说:“没……就觉得是个好人吧……”
欧尔佳没有搭理他,脸色却缓和了一些。她说:“那个男人是洛特尔南的领主,他的女儿就是行商会的合伙人。”
“奶奶,叔伯们都说现在的日子比以前好过多了。”米洛许飞快看了她一眼,“以前别说行商,连老鼠都往南边跑,没有人会往我们北边来。行商带了很多商品来,还帮助我们重修教堂。”
“他们说,我出生前,整个艾斯兰德找不到一只毛色干净的马,谷仓里没有粮食,连种子都被拿去吃了,田里的草籽被挖得一点不剩,饥饿的人们连树洞和田鼠窝都掏了个干净!树皮被剥下来当燕麦炖煮,连御寒的树皮裘都被拿来果腹……”
欧尔佳冷眼瞧了他半天,忽然猛地出脚,一脚踹向将他屁股底下坐着的椅子。米洛许猝不及防。
只听咣当一声巨响,米洛许连人带椅子被踹翻在地,唉哟唉哟趴在地上叫唤了半天。
“你那颗稻草脑袋能说出这么长又条理分明一番话来?”欧尔佳冷笑,“谁教你的?”
米洛许被一脚踹倒在地,好半天才爬起来,摸着后脑勺龇牙咧嘴好一会,就听见欧尔佳厉声的质问:
“说!谁教给你的?”
米洛许眼神乱飘,嗫嚅了半天,说不出所以然来。
欧尔佳眯起眼,“杰拉米?”
一语中的!
米洛许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奶奶怎么一猜就中?他的脸色顿生凄苦起来。
欧尔佳冷哼一声,不无嘲讽道:“你尾巴翘上一翘,我都知道你在想什么。”
米洛许摸了摸后脑勺,脚跟蹭着地面,吞吞吐吐说,“一半一半吧。”
她就知道是那个跑行商的小子!总是从行商的营地里跑到她们的部族聚集地来,吸引了一大群年轻的小子跟在他身后。米洛许的通用语就是偷偷跟着杰拉米和其他行商人私底下学习的。欧尔佳不是不知道,只是过去她睁只眼闭只眼当没看见。
欧尔佳的眼神冷森下去,声音也变得冷漠了,“他帮伊尔兰家做说客?”
欧尔佳猛地站起身来,压迫力骤地拉强,吼道:“他从一开始就在算计你这个蠢货!”
“不是的!”米洛许慌忙跳起来大喊,连连摆手,“不是不是!是我偶然碰见,她不知道我的身份,杰拉米大哥也没有说过。是她帮了我们,还给了我一个信物,让我有困难就拿着去行商会找人帮忙。我去了才知道她、她就是……”
欧尔佳睨他一眼,“她什么?”
“她就是伊尔兰的大小姐。”
米洛许声音渐渐低下去,声如蚊蚋,然后听不见了,面上竟然还染了几缕红晕。
欧尔佳自然是瞥见了孙子脸上的红晕,更是洞悉这臭小子心里在胡乱想着什么。对于家里这些小鬼们脑袋里转着什么念头,她自然洞若观火。
明知道那个女人和法雷亚的女儿不可能会长相丑陋——非但不会丑陋,按照那个姓氏畸形的家族遗传观念,恐怕当女儿的会长得和母亲如出一辙。他们那一家族的血缘遗传根深蒂固,无可动摇到了令人叹息的地步。毕竟那个女儿血缘上的外祖父发疯之前,在她还是个年幼的孩子时,在各国王室之间还流传过俊俏伊凡的美名。
可她心里还是老大不痛快。
米洛许偷觑着奶奶的脸色,他正大光明地扶起翻倒的椅子在欧尔佳身边坐下来,大着胆子询问起能不能在王都多待些日子,以后还能不能再来王都。
欧尔佳这次的态度软化许多,没有再直接一脚将他踹倒在地。而是抓着他追问了偶遇的来龙去脉,又细细问了那个叫伊莉丝的女孩说的每一句话,身边带着什么随行人员。
米洛许不敢吹嘘,唯恐哪句话说得不符合奶奶心意,又被一脚放倒。待听到伊莉丝对他们说“有些事情只能皇帝做,其他人不能做”,欧尔佳眯了眯眼,许久没有说话。
她沉默的时间太长了,米洛许大眼瞪小眼等了半天,才敢小心翼翼地出声试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