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罢了。你们瞧瞧她,衣着简朴,身上挑不出一丝值钱的玩意,可见她不是什么富贵家庭的女儿。一个普通女人,她能有什么见识?谁敢信她方才信口雌黄扯出一堆话不是一串谎言?真是撒谎不打草稿。各位细想,哪有富家千金日常出行,光用两只脚走路,竟不坐车驾的?”
他冷笑两声,又将我从头到脚打量一遍,这回目光极为放肆。
“从来都没有出身良好的千金想要当众强出风头。我们都知道,一个教养好的年轻女人就该克服虚荣,遵从她的丈夫,做女神最忠实的信徒。”店老板不屑地说道。
他那位店伙计此时已回过神来,壮着胆子喊道:“老板说得对。这女人肯定不是什么好人。她说不定就是那两个北地人的同伙,一道来敲诈勒索我们!”
谢伊不知从哪里变出一把椅子,竟放在我身后。旁边的人瞥见他堂而皇之佩在腰间的双刀,顿生畏惧不敢靠得太近。于是我们这儿便多了一小片空地。
我是站得有些累了,便顺势坐下来,听见老板与伙计这一唱一和,便说:“是与不是,当众验证一次就知道了。”
他们两人没想到这种紧迫关头,我居然还能堂而皇之当众找了把椅子坐下,似笑非笑地瞧着他们俩。我身旁还伫立着一个极高的人影,上半身都藏在风帽里,腰上佩刀,浑身散发出生人勿近的气场。
两人看得一愣一愣的,尤其是店老板。他原本抬起的手正放下,心中正惊疑不定,犹豫着要不要喊雇佣的打手出来,就听我不疾不徐地继续说下去:“分辨真货跟假货很简单,只看几位愿不愿意尝试罢了。只需两杯清水便可一试真假。”
我又朝那北地少年解释,“真正的毕萝花干过水三次仍旧鲜红如血,水中有微不可见的金色绒毛浮沉,而苦苣叶晒干伪造的假货,初时鲜红,没有金色绒毛,第二次过水时,汤色浑浊,因为毛茛花染上的色此时已经掉了个干净。第三次过水,便连一丝红色也瞧不见了。”
寻常人本来就很少有机会接触毕萝花这种珍贵的香料,更不要说分辨了。坊间还流传说毕萝花干是从金山里长出来的,吸收了金子的养分,才能长出金色的触须花蕊,挤上几滴苦柑汁液就能变成金色。
有些黑心的商人还拿烤黑的穗条来冒充毕萝花干,欺负偏远乡下的民众没见过这种香料。乡民们不知晓这香料具体是什么样,又有什么作用。可修女院和教堂逢年过节给女神准备的祭祀食物都要用到毕萝花干,既然是献给神明的,还能是不好的东西吗?
这些来瞧热闹的围观者众虽身居王都,生活水平定然高出偏僻乡下一大截,可也没有富裕到人人都可用得起供神的香料。他们对毕萝花的神奇效用耳濡目染,也在娱神庆典上吃过毕萝花蒸煮的食物,却罕有人真见识过这种香料的本体。听我说得头头是道,一副胸有成竹、侃侃而谈的模样,一个个不由听得专注。
店老板强忍着怒气,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小姐,你今天非要栽赃本店商誉不可?”
我笑了笑,饶有兴致地点了点扶手,说:“我只说出我发现的,这怎么就算我栽赃贵店了?”
店老板脱口而出:“你空口白牙陷害我们店铺卖假货!”
“没错,口说无凭,你拿出证据来!”
说完我便不搭理他,看向熙熙攘攘,摩肩擦踵的人群,扬声道:“可有嗓门洪亮,腿脚灵活的人愿意出来帮个忙?”
一个年轻小子从人群里挤出来,探出个脑袋问我,“你要找人帮什么忙?”
“这位店老板非说我栽赃陷害他卖假货。既然如此,我们不如当众验一下货物真假。”
我靠回椅背,撑着扶手,气定神闲道。我朝那年轻小子抬抬下颌,“谢伊,拿两枚银币给他。”
我是不揣钱袋子的。从来都是旁人拿着钱,今天就挂在了谢伊身上。一则乃贵族千金被教导的规矩是不能自己带着钱币,与金钱长期待在一起会被贪欲侵蚀,另一则是金属货币沉甸甸的,随身携带实属不便。
人群一片哗然,人人瞧着我的目光顿时炙热起来。谁知道看个热闹还有天上掉钱这种好事?那年轻小子更是欢呼一声,迫不及待上前来接过钱币揣进怀里。
我说:“这是定金。你若帮我做完这件事,我会再添两枚给你。”
他眼神闪亮地问道:“小姐需要我替你做什么?”
我说:“请本街区素有名望,信仰虔诚的两位老人来,再去请最近的一位牧师。请牧师过来时,带一些新鲜的圣水来。”
围观人群的议论更热闹了。有人大着胆子来问我,“这位小姐,你为什么还要请牧师来?难道说,这南民吃的苦苣叶上有魔鬼寄宿,需要牧师驱邪?”
“苦苣在南边不过如野草一般随处可见,没什么邪恶可怕之处。鉴别苦苣叶伪造的假毕萝花干,只需清水即可。”我笑笑,柔声道,“圣水既有女神护佑,想来鉴别谎言真伪的效用定会比普通清水还好。愿女神保佑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