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侍女的喊叫声在身后响起, 我猛地顿住脚步,理智回笼。
我在干什么?
难道我要追上那群艾福隆德的使臣,粗鲁蛮横地推开其他来使, 将那个身形可疑人拽出来, 拉下他的兜帽,强行确认他是不是死去的谢伊吗?
我迅速捋下腕上的手链,丢进旁边的地毯缝隙。
对上慌忙又困惑追赶上来的侍女, 我朝她们安抚一笑,歉疚道:“抱歉, 突然发现手链掉在这里……是殿下送给我的礼物呢。”
侍女将手链捡起来,包裹在手帕里递给我。我连忙道谢, 佯装困扰地捧着手链, 说:“扣子有点松动了。这可是殿下刚送给我的礼物,我应该好好爱惜……”
侍女们已从方才的惊慌恢复过来,促狭地笑成一团, 互相挤眉弄眼。有侍女揶揄道:“小姐真是喜欢艾略特殿下, 爱屋及乌。”
更有侍女清脆的笑声:“一条手链哪里比得上小姐开心重要?走吧,我们去找艾略特殿下。让他把好心情还给小姐。”
侍女们簇拥着我走了。一路途径都是欢声笑语和她们身上的香风扑面。
我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艾福隆德的使者们已经消失在转角,连一片衣摆都看不见。
我微微垂下脑袋, 行走在侍女们的簇拥当中。侧首聆听她们的玩笑话语,唇边重新挂上恰当弧度的微笑。
一回到艾略特的寝殿,仓促把侍女们打发走,我就猛地推开书房大门。厚重的门扉撞在墙壁发出咣当巨响。
躺在软榻上看书的艾略特吓了一跳。他坐起来,“发生了什么?”
我深呼吸, 解开外面的鞋套, 只穿着缎子鞋在房间里踱步走来走去。
这时代的贵族女性在室内时会穿一种适合跳舞的柔软缎子鞋, 如果要出门, 再穿上鞋套。有时,光鞋子都要穿个三四层。
我最不喜欢那些好看但坚硬硌人的外靴,自从不用演端庄淑女,我在室内都只穿缎子鞋方便活动。
艾略特从诧异到平静,然后干脆继续滑下去躺着看小说。
他还有闲心点评:“费舍尔男爵早年这篇作品太稚嫩!行文流畅但言之无物,情节更是老套枯燥。完全看不出来是《千金的婚礼》的作者。”
“殿下。”我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艾福隆德的使者们提前抵达了。”
艾略特再翻过一页,长叹一声,“我看三行就猜到后面的剧情。未免太过无趣了。”
“殿下!”我提高音调。
小说书后露出艾略特带着纳闷神情的脸庞,“怎么了?”
“这跟预想的日期不一样。”我略显焦躁,“是不是有什么被我们忽略的重要情报?”
艾略特眼神飘忽,看天花板,看窗玻璃,就是不看我。
只是我一门心思在其他地方,自然忽略了他的可疑之处。再加上,他有时心虚就是这副神态。
我光顾着搜寻脑内细节,想找到那个被忽视的死角,一时顾不上他心虚什么。
而且,我也不知道自己此刻难以冷静,到底是因为事态发展超脱了掌握,还是因为方才在走廊上擦肩而过的那个人。
沉浸在情绪起伏里的我错过了他闪烁的眼神和不自然的神情。
机械重复的走动终于耗尽了大脑发热过载的情绪能量。我扶着椅背站定,喃喃自语:“对不上……使者名单没有那个人。”
那么只有两种可能性。
那个在王宫还要披着斗篷兜帽,把自己浑身藏在阴影里,不能见天光的家伙。
要么身份低贱到无法见人。
要么高贵到不能随意泄露身份。
我的脑子里登时跳出一个可笑荒谬的念头:那总不会是艾福隆德的小国王吧?那孩子才三岁。
而且正因三岁才能苟活一命,被抱上王座。
艾福隆德的摄政王大权独揽。他没有娶妻,据说他对男女都很憎恶,不准任何人类靠近他的居所。
那个披斗篷的身影看不出年龄,但是从身份高贵又隐秘这点来看,倒是能异想天开一下。说不定是摄政王本人来……
我还在自言自语,喃喃着跟自己开玩笑,突然发现艾略特不在看小说,他正以一种诡异微妙的眼神看着我。
“我脸上有什么吗?”我下意识去摸自己的脸颊,“还是我头发散了?”
“没什么。”他高深莫测道,“很快你就会知道了。”
我假笑了一下。
“我也建议你现在放下那本小说,起来干活。”我从鸽笼文件箱里抽出一张藏书票,朝他晃了晃,作势要撕,“否则我就把你这张限量版的藏书票给撕了——你最爱的那本《千金的婚礼》,初版印刷的。”
响应我的是艾略特凄楚动人的惨叫。
……
——艾福隆德的来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