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下午一点, 罗宾斯·巴顿会准时踏进财务署的办公室。
罗宾斯·巴顿是财政署的官员,同时也是久居王都的老勋贵之一。
和他的先祖以及世交们一样,他在公职部门兼领多个职务, 领取丰厚的薪水与补贴。
每天只需要坐在办公室里等待秘书端上来热茶。屈尊纡贵随便翻检一下那些秘书员们绞尽脑汁呈交上来的报告文函。
下午四点他就会准时下班去赴宴。
国家大事当然不可能在这些小年轻的羽毛笔下决策!他们知道什么?
国王不需要他们那些在泥水里丈量过大地的双脚。远在边郊的泥腿子领主递上来的书函更是无需拆开, 统统丢进焚化炉。
如何分配蛋糕是个技术活, 怎么做得漂亮又捍卫国王荣光, 需要在贵族的餐桌上,由他们这些经验老道的老勋贵在推杯换盏间决策。
他对当今的世道有诸多不满。
比如贵族不该从商,贵族的女儿更不该出来抛头露面主持商业。
一个退过婚的女人还能找到愿意照顾她的绅士就该谢天谢地,否则她就该去修道院度过下半生。
他非常不满现在的风气,常常挂在嘴边念叨:在从前, 一个女儿若是拒绝嫁给她父亲指定的男子,她就该自杀或是被送进修道院。
现在这些女孩怎么都可以在一场又一场舞会上自己选择丈夫了?在以往,老规矩该是他们的父亲决定女婿人选!
再比如,皇帝启用他那年轻的侄子来打仗。罗宾斯·巴顿始终不痛快。
一个毛头小子, 只是因为他的姑妈当上了皇后。现在居然被吹成举世闻名的银骑士?
皇帝应该再多听听他们这些老家伙的建议!
但凡当年先皇不是那么刚愎自用,能听得进去一两句谏言, 就不会发生当时两个最强有力的王储候选人双双被围困在加兰德边境要塞的危机了!
皇帝在自负上跟他父亲真是如出一辙。
罗宾斯·巴顿反感女人舞刀弄枪, 但也不得不承认女大公葛罗瑞雅身手之超绝, 性情坚毅远超常人。
如果不是她当时的杀伐决断, 如今弗莱明帝国的首都在哪还尚未可知……
想起抵抗雪潮南下的那场防卫战役,上了年纪的人还会脸色隐隐发白,心有余悸。
这些战争后出生的年轻人根本不知道大国之间真正的战争何等残酷。
出于客观与主观交杂的多重因素, 他着实对先前的那场胜利嗤之以鼻。亚特兰公国在他眼里是个摇摇欲坠的小国罢了。
但是逐渐羞涩的家庭财政与日渐没落的门庭, 让他还是很诚实地渴望求战后能在被割让的土地上分一杯羹。
总该轮到他们这些老人了吧?
那些新贵已经在战争里发了一笔横财, 捞得够多了!皇帝总该想起他们这些默默效忠的老人了吧?
以他的资历……罗宾斯·巴顿喜欢在入睡前喝一杯葡萄酒, 微醺地畅想自己将来能在割让出来的领地上充当财政长官——大胆点, 以他的资历完全可以兼任行政长官!
只是一想到最近皇帝又重新宠爱起那个病弱的大儿子,罗宾斯·巴顿就感到焦躁。
先不提艾略特皇子身上流淌着一半的艾福隆德血脉……那么虚弱无能,常年卧病在床的皇子,有资格充当王位继承人吗?
皇帝与女大公,乃至先帝与其诸兄弟,哪个不是在马背上骑马砍杀争来的功劳?
至于大皇子,不过是养于妇人之手的黄口小儿,只会躲在妇人的裙摆后。罗宾斯·巴顿冷哼一声,想起艾略特堂而皇之以秘书官名义带在身边的宠姬。
那个伊尔兰家的女儿。简直全身集全了所有罗宾斯·巴顿憎恶的缺点。贵族的女儿却行商,退过婚却不去修道院里悔过终生。
居然还胆敢蛊惑皇子为裙下之臣,让她充当秘书官,正大光明带着她到处行走,甚至胆敢用女人的鞋底玷污议事厅神圣的地面!
但他不得不承认大皇子艾略特不是个好糊弄的角色。对方提出的每一个论点、问题,乃至于切入的角度与时机,都完美得像是精心设计过。
发完言,艾略特就会坐回去,稍微后靠,微微侧首,仔细聆听身后那位女秘书官的低声言语,还时不时点头。
罗宾斯·巴顿不肯相信女人有头脑。
那么这一切自然都是大皇子多年来在深宫里韬光养晦的结果了。
他心惊肉跳,原来这位皇子是城府如此深沉的人物吗?
那他去割让领土当行政长官计划……还有可能实现吗?
某一天下午,一位丹弗斯太太突然要求见罗宾斯·巴顿。
她自称是皇后的贴身女官,有重要的情报要交给罗宾斯·巴顿。并且必须要求他本人亲自出面。
仆人不敢怠慢。
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