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不可能。未来的教宗为了这个私生子煞费苦心,将教廷枢密院里最强的一支护教骑士调任到私生子的麾下。
为了剿灭一个异端,他们可以直接焚烧一整个村庄,将其化为炼狱。绝不可能让私生子受到一丁点伤害,哪怕是手指被裁纸刀割破一点皮。
光是想起克莱芒这次剿灭异端之旅毁灭了多少村庄、田产、甚至处死了传闻与异端有染的乡绅贵族,哈德森的内心都在滴血。这要损失多少的税!
他跟那些生养在教会的无知蠢货们不同。他是一个地方小贵族的次子,拼了命才爬到今天的地位。这也是他在多方势力权衡角逐下,被推到弗莱明帝国王都主教位置上的原因之一。
哈德森深知:有人的地方才有生产,有生产的地方才有金钱。绳索套在人的脖子上才能驱使他们劳作,要是绳索把人勒死,那就什么都没了!他要一具不会干活的尸骨有什么作用?
他对商业的默许态度也是这些年来,帝国商业逐渐繁荣的原因之一。在他的影响下,一些教堂允许贩夫走卒夜晚在教堂里借宿,有的还提供可以饮用的清水和粗饼。
克莱芒·赫尔南德斯——该死的私生子,朝他微微低下头颅,微笑道:“好久不见,亲爱的主教大人。”
哈德森满面慈爱和蔼地张开双臂,拥抱他,“一路奔波,辛苦你了,克莱芒。”
看起来多像一对相称的父子啊!老尤金想道。如果主人普通地结婚生子,现在应该有了如赫尔南德斯阁下一般大的孩子了吧?
他们就站在那只被锁链缠绕的箱子旁边。箱子、箱子,那箱子似乎在散发着越来越浓的香气。里面装着乳香还是没药?
老尤金感觉有人在背后吹动呼吸,令他后颈的寒毛全都竖起来。他仿佛听见风吹过走廊,沙沙翻动那些堆满箱的珍珠粒和宝石。
可是通道内肃穆庄严,沉闷无风。是他太疲惫了吗?
主人与赫尔南德斯在寒暄。主人称赞这可恶的年轻人如此年少有为,对罪恶毫不留情,为女神扫荡大陆上的异端。
尤其是那位堕入黑暗的南方领主齐克思。身为帝国教区的行政长官,居然暗地里与亚特兰公国的异端神派勾结在一起。多亏年轻的裁决长雷厉风行,替女神降下神罚,审判罪恶。
如今,这些齐克思与邪神眷属勾结的罪证,才能如此整齐地摆放在此,奉告女神。
他们说了很久、很久。脚边的锁链箱子香味越来越浓。
老尤金的意识渐渐涣散。他的脊背早已佝偻,只能盯着微微反光的地面。他看着自己的模糊倒影,肩上似乎有一小团蠕动的黑影慢慢爬上来……
“——是以,我才特地星夜兼程,全力赶回王都。”赫尔南德斯骤然拔高的声线将老尤金惊醒。
老尤金下意识去拍自己的肩膀,当然拍了个空。那里什么都没有,没有匍匐涌动的黑影,没有邪恶阴沉的气息。
克莱芒·赫尔南德斯眼神闪烁地盯着哈德森主教,以及主教身后佝偻的老男仆。他扯出一个微笑,恭敬地说:
“正是为了能亲眼得见您主持降临节仪式的盛况呀!”
降临节!
这个词如有雷电之威,将老尤金涣散的神智拍回脑袋。他长舒一口气,不再被那箱子里到底藏了什么的好奇而折磨。
想到降临节,他感到由衷的幸福与安宁。
他可亲的主人,尊敬的主教,将会在降临节担任主祭!今年将是第十年!
那阵吹息的风彻底平息了,那莫名其妙的虚弱也消失了。老尤金全身心沉浸在对主人与女神的崇敬里,感到前所未有的幸福。
一天的工作结束后,老尤金服侍心事重重的哈德森主教做完晚祷。一主一仆低声交谈几句,老尤金便回到自己的房间。
他换了一身不起眼的衣服,戴上风帽,从教堂供杂役出入的小门溜了出去。
雨还在下着,像是要大力冲刷整个世上的罪恶污垢。街灯在雨里闪烁着昏黄的光芒。大桥上女神的石像挂着雨珠,宛如垂目流泪。
老尤金竖起衣领,穿上厚重的黑雨披,步履匆匆。他要去给主人养在艾格莫大街上一幢屋子里的情妇送些东西。那女人怀孕了。
他没有看见的是,有什么一团蠕动的黑雾从他的衣摆坠落下来,顺着地上的雨水流淌进下水道深处。
王城下水道最深处的黑暗里,逐渐回荡起幽邃的呼吸声,如同栖息某种古老、隐蔽的邪恶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