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阙洲听见那声音,却未动身。
感受到那人身上的妖气,他道:“既为妖,如何不自行处理伤口?”
便是不会治疗术,也应知晓怎么止血才是,怎会在这恶妖林里找人帮忙。
树林中那人道:“被一凶兽咬伤,血是止住了,但伤中有毒,难以除净。”
这话听着倒合情合理,恶妖林里凶兽多,其中有毒的也不少。
元阙洲垂眸思忖着。
已要入冬,天又未亮,山间冷雾重。他咳嗽一阵,方才倦声说:“山中毒兽颇多,可看清了那凶兽的模样?”
那人含笑道:“可惜身形不大,某未看清。跑得倒快,都没捉着就逃走了,端的狡猾——阁下若是太急,不妨先走,留某在此处歇一阵便是。”
元阙洲的视线始终落在那人身上。
隔得不远,但因他坐在树后,望不清脸,仅能看见一条飘带样式的耳坠。
上面似乎用金线绣着什么纹路,瞧不明晰。
他往前走一步,又见往那处去的窄路多有枯叶,且混着泥水。若不小心,极易打滑摔倒。
思及此,他放下药篓,这才扶着树缓行过去。
路不好走,行至那人跟前时,他神情间皆见倦色。
“是何处受了伤?”他问,同时打量着那人。
是个年轻男人,哪怕摔在此地,那双微挑的狭长眼里也仍见笑意,不显丝毫落魄,反倒气定神闲得很。
“右腿。”他道,“实在麻烦你了,若非这深山里碰不见什么人,也不会如此莽撞。”
元阙洲嘴上说着客气,又看向他的腿。确然伤在右腿,流出的血已洇透衣袍。
“好在这伤看着不算严重——可简单处理过?”他问。
男人笑道:“服过解毒丸。不过仍旧僵麻难行,还是找人治疗为好。”
元阙洲侧过身轻咳一阵。
或因咳得厉害,再回身时,眼中隐见水色。
他语气温和地问道:“这恶妖林多出恶妖,山下又有妖卫把守——不知缘何到了此处?”
那人极有耐心,仍是副笑模样。
“是来寻人。”在元阙洲的搀扶下,他扶着树缓慢起身,“还要劳烦你,可否指一指去伏辰寨的路?我妖力薄弱,来此山中便迷了路,着实不知该往何处走了。”
元阙洲扶着他往外缓行。
“我正要回伏辰寨,只不过身在偏寨,那里应没有你要找的人。但我现下有要事在身,耽误不得——待回去后,替你疗过伤,再让人带你去主寨,不知可否?”
那人颔首应好:“有劳了,待找着人,自当以礼相谢。”
“不知阁下……?”元阙洲侧眸看他,也终于看清他那耳坠的样式。
绣的是精细蛇纹,在轻晃间折出熠熠金芒。
那男人眼中含笑,好声应道:“唤某太崖便是。”
*
回到伏辰寨时,天际已见着日光。
元阙洲走得稍快了些,直咳得面色薄红。待扶着太崖在偏厅坐下后,他道:“还有些急事要处理,可否在此处等一会儿?”
太崖方才就听他说有要事在身,这会儿自不作催促,笑说:“走了阵,腿已好上许多,毒也解开了。恰好歇息片刻,再直接去主寨就好。”
元阙洲微一颔首,转身便入了旁边的卧寝。
他进去时,奚昭已经起来了,正在尝试着驭使龙灵。
一条仅比手指长上些许的青龙灵活游走在她指间,她还没试出这契灵有什么功效,仅跟养小宠似的逗着它玩儿。
余光瞥见元阙洲进来了,她收回了契灵,看向他。
“抱歉。”元阙洲说,“本是要去山上采药,但遇着了些事,耽误了时辰。”
奚昭语气有些生硬:“没事。”
元阙洲打量着她的脸,确定已无大碍,才温声细语地问:“昨日睡得好么?”
“挺好。”
“可要再休息一会儿?”
“不用。”
“那药——”
“喝了。”奚昭抢先开口,“都喝完了。”
元阙洲顿了瞬。
望她片刻,他垂下眼帘,但还是有些许黯然从中漏出。
“你好像在有意疏远我。”
“也不是。”奚昭有些不自在地挠了下面颊。
这让她怎么说啊。
她也不知道怎么就走到了这一地步,明明是来打探鬼钥下落的,结果竟把人的元魂给捞走了。
她想了想,最终唬他:“就是……我昨天不是入了你的识海么?我知道是违了禁令,但……但我先前见你身体一直不大好,吃了灵丹也没多少效,又怕你瞒着什么事儿。所以才出此下策,想着能不能找到你身体不好的原因,也能对症下药。”
这话说出来,险连她自个儿都信了。
元阙洲闻言稍怔,面上还挂着习惯性的轻笑,眼神却稍移向右旁。
“入识海确有风险,概不值当。”
……
这就信了?
奚昭又接着道:“我在识海里没法使用妖术,只能想其他法子催动法器离开。又恰好看见有条龙……我实在没想到那会是你的元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