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叔衡体贴地:“你要在上海爹不劝你,但我们不能等着人家来退婚,你是怎么想?跟爹说说。” 听爹的意思大概懒得跟他计较,所以阿莱也很识相:“我都听爹的。”片刻后,补上一句:“要是能不影响两家交情就更好啦。” 郑叔衡点头强笑:“你们是“一别两宽,各生欢喜”,怎么会呢?”阿莱也跟着笑。他看着她,心其实是疼的:“闺女,别哭了好不好?” 阿莱立马用手抹眼泪,但觉有了爹的理解,娘也会理解,将来再也不必悬着一颗心,在人世间沉浮。只是情绪反反复复,一时好,一时坏,免不得自主地生出许多凄酸苦楚。 转瞬已过两日,临回家前,郑叔衡特意带阿莱去孔府谢礼。已成定局,两家人各怀心事,坐到一块。 阿莱向孔家长辈道谢,不好意思道:“厉少愚正在医院治疗,我替他敬世伯、世叔、二太太还有孔先生一杯。” 孔淮和郑叔衡眼神一对,孔武夫妇也看了看对方,都注意到了,孔可澄看阿莱的眼神,已像是一团水,被冬日的阳光照耀着,泛着耀眼的波光,直到一颗小石子投下,荡出一圈圈涟漪,方散了。 阿莱有意避着,不想长辈们误会。她承孔先生的情,等爹回去以后,早晚要还的。她看着他,点一点头,捧杯,因为谁上谁下而扭捏推拒半天,最后还是二太太出手,让他们平着碰,一口气把酒饮下,像博弈似的,谁都不肯先放下酒杯。 郑叔衡和孔武夫妇悬着心,各自关切自己的孩子,只有孔淮,年纪最长,手心手背都是肉,索性纯粹地看戏。 可澄是长孙,他的妻子一定要门当户对人品贵重,李小姐固然是好,的的确确对得上,但叔衡的闺女也不差,何不再看看呢。 郑家父女在孔府住下一晚,翌日一早收拾好,叔衡便同孔淮上车,启程回家。 “这么说,你是拿定主意要退婚?” 郑叔衡长舒一气,点了头。 见他没有动怒,孔淮笑道:“要不要我给你物色个女婿?” 怪不得非要一车走,原来是想做月老,赶着上啊。 “不要。”郑叔衡干干脆脆,既拒绝又解释了:“和厉家小子的婚事就是我定的,巴巴地让她等了二十年,如今事不成,她不怨我已是天大的好事。她受过教育,有工作,不是什么都不懂,以后全凭她自己做主吧,我真是懒得管了。” 孔淮只好点头,端起桌上的浓茶,喝两口。他只道,叔衡的确不似从前了。临下车时,问:“你也快六十了吧?今年做寿一定给我下张帖子,这么多年,还不懂事。” 要不是救厉少愚,他何至于巴巴地攀孔家的亲。要是传出去,他郑叔衡成什么了?闺女被欺负,心里还记恨着呢,差点把气往孔淮身上撒:“知道了,今年一定第一个给你老兄下帖。” “家里装电话没?” “装了。” 孔淮喜笑颜开:“有空给我来电话!记得代我问一声青韫妹子好。” 好好好。几日上海之行,几乎把他们的前尘往事说个遍。 为什么?为什么越老越遭罪,年轻时分明已经受够了罪。出门要乘船乘车,改换新衫,站在别人门前,被不知礼数的年轻孩子拿枪比着,慢慢地等,慢慢地熬,慢慢地叙,人还没死,已被着层层叠叠的虚礼烦死。 虽然和多慈兄要好,且是最要好。说话情真意切,办事爽快干净......但到底是上门求人,矮人半截的滋味不好受,每时每刻,孔二太太那双眼睛都在提防着,防贼一样。 与此同时,被发觉的孔二太太正在说: “李小姐过两天到上海,让可澄去接一下,既然和李先生已经谈定,那就别让人家挑咱们的理。” 孔武望定对面的可澄,似笑非笑:“是要郑小姐还是要这份家业,你好好想。咱们这个家,也不等着你一个就支起来。” 沉默片刻,孔可澄求助二太太一眼,不得答案。末了,只问:“两个都要,哪里冲突?” “你就准备在财政部做一辈子秘书?”孔武坐起来,神色一敛,“人微言轻,除了姓孔,什么也不是。” 二太太好笑,放任他父子俩打擂台。 孔可澄看着眼前神色大异的父母,竟然真有些为难——那夜,向母亲表达立场,只因感到事情暴露,与郑小姐此生无缘。今日,为难是因事情没暴露,和郑小姐的事重新燃起希望。 他有工作,有收入,也许能搏一搏呢?总不至于被逐出家门。 霎时抖起来了,心一横,牙一咬,孔可澄站起来,郑重其事地表态:“我不会做一辈子秘书,也不会放弃追求郑小姐。” 一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