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屋外烈烈风雪卷过竹丛,掀起阵阵惊涛骇浪之声,卷着近在眼前的这声诘问一并扑来,扑得谢恂陡然回神,脚下沉定,低喝了一声“放肆”。 “庄和初,且不说,这总指挥使的位子,也未必就是你囊中之物,你这般口气对我说话,还为时尚早……这些年,我自问待你不薄,也曾几次将你这条命从鬼门关前拽回来,就是条狗,也该知道感恩了,你竟为个非亲非故的叫花子跟我大呼小叫,你有没有良心?” 许是要占回自己方才被迫后退那几步,谢恂也往前迫了迫,可面前的人纹丝未动。 不但没动,还笑了。 “司公竟也在意这样的良心吗?”庄和初苍白的唇角微微扬了扬,“这世上最念司公恩情的人,司公可是要杀之而后快的——” 话没说完,蓦地一下被掐断了。 是被一只手掐断的。 一只苍老、洁净、泛着草药气息的手,一把紧紧扼住了庄和初的颈子。 这是一只德高望重、救人无数的老太医的手,也是一只冷酷凉薄、杀人无算的皇城探事司旧任九监指挥使的手,如今虽已是一只年近七旬的手,但这一扼的力道,仍非寻常人能受。 庄和初也不是寻常人。 他是刚刚被三支弩箭当胸贯入,伤口深及肺腑,又因勉力起身血流不止,喘息都已艰难的伤重之人。 谢恂面沉如铁,手上力道一寸寸加重,捏出骇人的“咔咔”之声,眼看着捏在手中的人好像一条从水盆中捞出来置于砧板上的鱼,徒劳地仰头去够那些近在面前却无法消受的空气。 不消多时,那苍白如雪的面色就因憋闷而泛出痛苦的红意。 谢恂堵在心头的一股火气终于纾解些许,才沉声缓道:“她原就是要被这世道碾碎的。纵与她披上层县主的皮,她还是一粒草芥,这世道一样能碾碎她。” 随着扼在颈上的那只手越收越紧,血涌之声充斥耳鼓,近在眼前的话音传入耳中,远得好像自阴曹地府中传来一般。 便是如此,想要挣开这只手,对庄和初也不是件太难的事。 可庄和初没挣扎,也没还手,只任由那被满腔怒气熊熊烧灼的人扼着,微微垂眼,眼尾挑起一道与唇角处一样的柔和弧度,眸中仍是一片无波无澜的冰雪。 那被面颊上的涨红衬得越发淡白的唇勉力动了动,谢恂忽觉紧扼在掌心下的那片肌肤深处,传来断断续续的震颤。 “那,司公……敢,碾碎我吗?” 谢恂当然不敢。 九监在松鹤堂的那个郎中已先为庄和初看过,街上耳目纷杂,救治时不知有多少人围观目睹,庄和初伤情如何,这会儿兴许已报到御前了。 若在他医治时出了差错,别说是死,哪怕只是颈上多添一道掐痕,都是他不愿惹上身的麻烦。 可很多时候,麻烦是不得不惹的。 有些小麻烦不敢惹,便会有惹不起的大麻烦。 所以谢恂松了手。 却也不是力气一卸就松了手。 反倒是力道猛地一深,扬手一把将人横掼出去。 力道之深,将人如雪片般掼出丈远,重重摔在床沿旁,一口血呛出肺腑,伏在地上咳得撕心裂肺。 “咳,咳咳……” 每咳一声,那片自他身下漫开的血迹都随之扩大一圈。 谢恂双手拢袖,冷眼看着试了几次都没能撑起身的人,在屋中渐渐浓厚起来的血腥气中深深吐纳。 几番吐纳,心头畅快了些,口气也缓了些许。 “她那条命,是她生身父母欠她的,算不到旁人头上。杀她的那道密令,在司中已归档在了你的名下,下令的因由是着人假意刺杀,你出手救其性命,以博取她充分信任,方便利用。” 地上那咳得直颤的身形遽然一顿,看得谢恂扬了扬那轮廓和善的眉头。 “怎么,这不是实情吗?你在她身上耗下那么多功夫,不就是为了用她办事吗?总不是真要当圣人吧。那满城多少身罹苦厄之人,你怎么就单管她一个?” 一时间回应的只有急促而无力的咳声,再无其他。 谢恂一叹,缓步向那总算不再顶嘴的人踱近些,口气又和缓几分。 “她是有点聪明,又听话,但你使唤一时也就罢了,总归是野路子,成不了大器。你若要用人,司中多得是规规矩矩训练出来的人手,精干的都先供着你九监就是。” 说话间,走到那片依旧在缓缓向外扩大的血泊边沿近处,谢恂停了脚步,敛衣蹲下身,悯然垂目,伸手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