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r> 偏殿暖阁里又在榻前添了个炭炉。 萧承泽夹了核桃也不吃,剥出的核桃仁就烘在炭炉边沿上,不多一会儿,周遭就浮荡开一缕缕干果温厚的香气。 “朕今日叫你来,还有件事,大皇子的事。”萧承泽就在这温厚的香气里徐声道,“这些几日,朕耳朵里总算是听见他几句好话了,你功不可没。” “皆是臣分内之事,不敢居功。”庄和初心里挂着中宫那边,话虽恭谨,却也明明白白地透着一股漫不经心。 萧承泽也不在意他经不经心,兀自接着道:“论天资……他也论不上什么天资,但朕始终对他寄以厚望,不只因为他是中宫所出的长子,更是因为,他恰巧出生在朕当年平定北周之乱的大捷那日。” 不只是萧承泽,近两年,朝中诸多盼着大皇子早日入朝的人,在朝堂上为他据理力争时,没什么功业学识可说嘴,这一点就成了最为关键的一个理。 什么天意之至,祥瑞贵子,花里胡哨一堆名号,尽是些常日只会在碑文上见着的话。 萧承泽一叹,“朕看,他兴许天生就是勇武的命,再读书也读不出个什么名堂了,让他在大理寺待上几天,待到年后,就正经给他在军中挑个差事吧。” 庄和初讶然一惊,坐得有些松散的腰背陡然绷紧,心绪也蓦地收回眼前。 “陛下三思。大皇子一旦入朝,裕王必针锋相对,还有那些卯着心思要扳倒裕王的,两方对垒,会将大皇子骤然推至风口浪尖。” “朕知道,”萧承泽又“咔”地夹开一颗核桃,慢条斯理剥着,也慢条斯理地道,“你想让他再避避锋芒,待到朕把裕王手中兵权收归,朝中风浪小些,再让他入朝。但眼下他已然跟裕王顶对上了,就算他能忍,裕王也不会由他忍着。更何况,你看他那架势,是那忍得住的脾气吗?还不如就让他去风浪里滚一滚吧,没准儿也能滚出点儿名堂呢。” 这话里多少有那么点儿破罐子破摔的意味了。 一旁的人良久无话,萧承泽也不急着催他表态,待了好半晌,手里的核桃剥得只剩一把壳了,才终于听见有话音响起。 似是下了极大的决心才吐出口,徐徐又沉沉。 “有件关乎大皇子的事,臣困扰多时,斗胆请陛下解惑。” “你说。” 那□□风、润如春水的话音又沉下几分,“陛下可曾教过他杀人吗?” 萧承泽蓦地从一把核桃壳间抬起眼来,忽想起些什么,面色缓回几分,“你说他杀玉轻容的事?他自小习武,事出紧急,防卫之下做出那般反应,不是很正常的吗?” “当下的反应正常,可事后并不正常。” 萧承泽一怔,“什么意思?” “陛下还记得生平第一次杀人的感觉吗?臣记得清楚,那一瞬间感觉,好似身上有什么东西骤然被抽走了,又好似被骤然灌入了什么。” 分明还是那清润温煦的话音,徐徐钻入耳中,却让人没来由地生出一种悚然的寒意。 萧承泽眉头一紧,“你到底想说什么?” “人在第一次杀人时,也会一并杀死从前的自己,变成另一个人。可在杀过玉轻容之后,大皇子并未与往日有什么不同。那便极有可能,这一变化,在从前某时就已完成了。” 言至此处,庄和初就收了声。 话意极尽婉转,萧承泽还是听得明白。 往最直白里讲,就是说,玉轻容,并不是断在萧廷俊手里的第一条人命。 杀过人,并不是最要紧的。 最要紧的是,萧廷俊常日里一贯前呼后拥,却在这件事上避开了所有人的耳目,就连庄和初也浑然未觉的情况下,他在不知何时何处,为了不知什么事,杀了一个不知是谁的人。 萧承泽目光凝在炭火上,随着炭火的跃动明而又灭,良久才道:“这事,你私下里查查,你知朕知,也不必报给谢恂了。” “臣明白。”庄和初应罢便不作声了。 但这人的脾气,萧承泽最是清楚,若非今日说到大皇子入朝的话上,像这种才只有个疑影儿的事,这人必不会就这么说到他面前来,给他徒增烦扰。 破此大例,绕这一道弯子,左不过还是想让他多做一道掂量罢了。 萧承泽将掌中剥空的那把核桃壳一丢,“大皇子入朝的事,再说吧。” 这一口松罢,萧承泽转手又摸过一颗核桃,也将话头转回了眼前。 “明日两国外使就进城了,你第九监管着暗处的防卫,免不得辛苦些。婚仪的那些事,你不必担心,朕不会全然甩手给裕王,也会着人盯着,一定为你好好操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