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双手也自桌案边慌地缩了下去,局促地绞在一起。 她自小在街上讨饭,唯一使过的餐具就是讨饭的碗。 入庄府之后,她与庄和初只有那夜在湖心亭中同席吃过一顿烤肉卷饼,那一顿一直是庄和初在为她忙活,从头到尾都没有需要她动筷子的地方。 每到她单独吃饭时,又有银柳在一旁为她布菜,她只要拿勺子将碗里的饭菜扒拉进嘴里就好,也不必她去使筷子。 她原本为着使筷子的事还狠狠紧张过。 丢不丢脸的事,她都没有想过,就只怕不会使筷子而没法把近在眼前的饭吃进嘴里,还怕筷子使不好,会把饭菜掉得到处都是。 她倒是能把掉到桌上地上的拾起来吃掉,可污了桌面地面,污了衣裳,凭白给旁人多添一大把麻烦,免不得让人嫌恶,就算不会再像从前在街上那样动辄挨打挨骂,总归也不是什么好事。 她也萌生过自己悄悄学一学的念头,但一事连着一事,这一时用不上的一事就被她一再迁延,拖到了今时。 这些日子一直没遇着让她非使筷子不可的时候,千钟还暗自庆幸过。 却不想,庄和初竟连这点事都看在眼里了。 “我……是我躲懒,我早该好好学。”千钟好容易挤出句话来,语声哽塞。 纵是她快要把头埋到桌子底下去了,庄和初还是能清楚地看见,那一片从耳根一直延伸到脖颈的涨红。 庄和初不由得心头一软,搁下手中那惹她如此的筷子,原就温和的话音又格外软下了几分。 “没有什么应该学的,常日吃饭,是为着自己,只要自己方便就好。” 她第一次来庄府,在那供桌前抱着肘子大啃时,庄和初便想到这件事了。 后来她真的住进府里,为着她吃饭方便,他特意嘱咐过姜浓,类似多刺的鱼肉之类必得用筷子才能进的饭食,都不要直接送去,只能剔好鱼糜做粥,或是做馅,一切以她方便为要。 也就是见她能习惯吃饭时由旁人布菜,若她连这也觉得不自在,庄和初便打算让银柳也不要伺候在旁,由她一人怎样舒服就怎样吃。 人活于世,最是自在随心难得。 他这辈子是一丁点也得不到的,能看着旁人得之一二,已是快事。 庄和初有些无奈地轻一叹,“眼下不得不教你,只是为着应付明日进宫。皇后可能会赐饮食,宫中规矩,便是用块糕点也不能直接动手取。为防万一,才定要你临时抱个佛脚。便是此番学会了,往后吃饭还是不必一定用筷子的。” 千钟似是有些不解,迟疑着抬起头,朝他望过来。 庄和初明白她不解的什么,又轻一笑道:“用筷子这种事,和读书写字,和武功,都是一样,哪怕是用得极为纯熟了,用与不用也都在自己,只要不是非用不可的时候,不想用,就可以不用——” 话音未落,房间的门“啪”一声从外破开了。 “是吗?我倒要领教领教。” 千钟陡然一惊,转头看去,就见那豁然洞开的门口站着个她虽然认得却又有些眼生的人。 是谢宗云。 却不是惯常在街面上见到的那个一袭皱巴巴的衣衫、胡子拉碴、浑身醉意却眼里闪着精光的谢宗云。 今日这人不知怎么了,破天荒地换了身干净齐整的锦袍,乱糟糟的胡茬子也都刮了个干净,却又一点儿不见有多么精神。 脸色与唇色淡白一片,双目却是一团赤红,看着就让人不寒而栗。 这架势,可不像是什么……朋友。 庄和初却只被那破门声微微惊了一下,便如微风掠过的春日水面,很快又是温和平静的一片了。 “县主去另一间吃吧,先吃饱,旁的晚些再说。” 千钟在这突如其来的错愕间懵然一怔,又恍然彻悟。 庄和初今日要待的那个朋友,就是眼前这来者不善的谢宗云,而另一处雅间里的饭菜,才是为她备的。 千钟几乎没有片刻犹豫,一字也不多言,一把抓起庄和初给她夹了红烧肉的那只碗,小心翼翼地闭着一口气绕过通身煞气的谢宗云,一溜烟就出去了。 空出了席位,庄和初才又和气地道:“谢参军请坐吧。” 谢宗云沉着步子进来,随手把那道被他破开的门关上,再一垂手,就按在了腰际。 常日里这处挂的都是他那只酒囊。 今日不同。 今日挂在这里的是一把刀。 “免了。”谢宗云如紧盯猎物的虎豹,牢牢盯着庄和初,缓缓抽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