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初摇头笑笑,这要是一处寻常的宅子,只要她与梅重九两厢情愿,倒也不必他这个外人多言什么,可这宅子偏就有个不寻常之处。 “这是当年先帝御旨所赐,先帝已去,若要转送,还需得今上颁旨才行。一座宅子倒是没什么,但更改先帝旨意,非同小可,传到朝中,裕王免不得又要借题掀起风浪来。” 万事有一就会有二,先帝朝颁下的旨意里,多得是裕王想动手改一改的,若在这一处宅子的事上开了这个先例,后患难以估量。 这些虽是朝堂上的门道,却也不算难懂,庄和初话音将落,千钟就转过了这个弯儿,骇然一惊,一时无话了。 见她面上喜色顿消,露出几许凝重,庄和初一笑,话又往软处转了转。 “这宅子再如何贵重,说白了,也不过就是个容人栖身的所在罢了。而今能动用它的就只有你,你若不收,它空置在这儿,也做不得他用。可若是你能将它收下,之后容谁在此居住,便都是由你说了算了。” 这话千钟也能明白。 梅重九是回不去广泰楼了,寄于庄府篱下,千钟这两日也看得出,梅重九并不情愿,也不自在。这处现成的宅子刚好能给他落脚,可要想让他住进来,必得先由她代梅知雪收下这宅子,再请他来住。 这样一来,说到底,于梅重九来说,不过是寄于庄府篱下,还是寄于她篱下的区别罢了。 以他同庄和初这许多年的交情,他且不愿住在庄府,那让他住进这相识不过几日之人名下的宅子里,他又能有多么踏实,多么自在? 千钟凝眉垂目,在雀鸟啁啾声里抿着唇略一思量。 “那……等回去,我与兄长立个契,请您为我们做个见证,就说,这宅子虽是我收了,但往后兄长想在这儿住多久就住多久,谁也不能撵他走,这宅子里的事儿都归他说了算。这样,能行吗?” 以庄和初对梅重九的了解,这样的事,梅重九铁定是不会应她的,但以庄和初对她的了解,她该是无论如何都能琢磨出法子来让梅重九应她。 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庄和初颇有几分期待地点头,“好。” 这烫手的宅子总算有了个合适的处置,千钟松出口气,与他好好道了谢,终于有了好好观瞻这宅子的心思。 目光从庄和初身上转开,刚一放远,就被一片夺目的橙红抓去了。 那是一株柿子树。 今冬皇城格外冷,柿子软得也晚了些,这宅子无人居住,柿子也没人摘,早先掉落地上的已经被清理掉了,留下淡淡的印子,早已脱净了叶子的枝条上还累累地挂着不少,像一串串灯笼似的。 清寒枯槁的冬日里难得见到这样一抹炽烈的暖色,看得人心头一亮。 皇城里不少人家爱种果树,取个硕果累累、人丁兴旺的好意头,有些顺着院墙根种的,枝叶繁茂之后就会密密层层地探出墙外,到了结果的时节,这些就是讨不到饭时难得可以寻来充饥的东西了。 尤其是柿子,挂果在秋末冬初,成熟以后,一般人家也不会将整棵树上的柿子摘尽,总是要在最高处留上一层,唤作是“看树佬”,喂给过冬的鸟雀,以保佑来年家宅兴茂的。 千钟冬日里实在讨不到饭时,就会跑到在墙根下栽了柿子的人家院外,也不敢去攀树摘那些“看树佬”,只捡着被鸟雀叨过掉落地上的那些。 只在黏软的柿皮上好歹舔舔,也是难得甘美的滋味。 搁在几日前,她想也不敢想,如今能有一整棵树的柿子就这么摆在她眼前。 千钟雀跃地跑上前去,两眼放光地望着。 “想尝尝吗?”庄和初走近来,含笑问。 一听这话,那一双从柿子上转过来的眼睛愈发的亮了,“我能摘一个吗?我就摘一个。” 庄和初笑,“这是你自家的树,想摘多少,都由你。” 千钟好似这才想通这个理,喜出望外,仰头满足地看了又看。 这柿子树到底是为庭院造景所用,精心修剪过,不算太高,旁边还有假山石可以垫脚,庄和初就见她将长长的衣摆一敛,几步便攀上去,伸手够下一个,正要下来,不知又想到什么,身形一顿,转手又够下一个。 转眼功夫,千钟就搂着两只大柿子稳稳跳下来,将其中一个递给庄和初。 “刚想起来,回去我要和兄长说一说,在这宅子里也给您留一处院子,等我挣了钱,买好多书放在这儿,您得空了就常来坐坐。” 庄和初怔然一愣。 这话听着怎么…… 好像她已做好了马上就与梅重九一起搬来的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