团白蒙蒙的热气顷刻散尽,正让萧明宣把他看个一清二楚。 少年人剑眉凝蹙,虎目澄亮,一副铁了心的样子。 “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想明白了,三叔到底是我亲三叔呀,您身上的杀孽已经够您下八百回地狱的了,要是为了我这点儿事再给您减损阴德,侄儿也于心不忍。” 萧廷俊悠然说着,又与自己斟了杯酒。 萧明宣缓缓沉了口气,到底坐了回去。 “你要是真的知错,就好好写一份悔过书,呈上朝去,别的花活儿,就不要再想了。” “那可不行。这悔过书一呈,朝上那些人叽叽喳喳一顿子,我三五年内就别想入朝了。三叔霁月光风,海量气度,总不会真像外头流言说的那样,忌惮我这个亲侄儿入朝分权吧?” 锅子中热气渐渐又升腾起来,如一帘流动的明纱浮荡在二人之间,模糊了对面那张让人看个轮廓就觉得来气的少年面孔。 萧明宣转手拿起刚一落座时萧廷俊就让人给他斟的那盅酒。 这是时下皇城里少年人最爱喝的一种酒。 入口甘冽,但也只是甘冽而已,不够醇厚,更没什么层次可言,后劲儿却比那些烧口的烈酒还大,几盅下去就足以让人酣睡大半日。 就像这个年纪日子过得太舒坦的宗室子弟,只图一时欢愉,不计后果。 萧明宣把玩着酒盅,到底没往嘴边送。 “那你想怎么样?” * 一日里第一波饭时已经过了。 孟记包子铺的生意从清早做到这会儿,店家刚把桌凳收拾完,腾出手为中午那波生意做准备。 余光扫见有人进门,店家正要出声招呼,一抬头看见进门客人的那张脸,惊得手上一哆嗦,一碗面粉全撒了出来。 “诶呦……” 这张脸的主人今日没穿官服,身旁跟着的也不是气势汹汹的宫里人,但这张温然含笑的清贵面孔已足够他毕生难忘了。 “大、大人您——” 店家手忙脚乱收拾满身面粉的空档,谢宗云也迈了进来。 皇城里冬日寒气重,今岁尤甚,入冬以来,原本支在铺子外棚下的桌凳都挪进了屋,巴掌大的铺子里五六张桌紧挨着,站在门口略略一扫就能尽收眼底。 铺中就只有一桌食客。 桌上的二人在不急不慢吃着包子,乍见这形容斯文的男人带着一个怯生生的小姑娘走进来,还没什么反应,忽又见谢宗云晃悠悠地随后进门,才像乍然被雷劈中似的。 二人慌地丢下手里吃了半截的包子,急忙起身,把屁股与条凳之间的关系撇得能多远算多远。 “谢、谢参军——” 谢宗云沉着步子踱到这二人近前,扫了眼他们身上巡街官差的官衣,目光一转,又落到被他们随手解下随意放到饭桌上的官刀。 二人慌忙抓起刀,一阵叮呤咣啷才把刀挂回腰间,鬓角处肉眼可见滋出了一圈细汗。 谢宗云这才开口,“戳这儿等我请你们喝酒啊?还不滚!” “是……是!” “且慢。” 二人刚要往外冲,那斯文的男人就十分斯文地把他们唤住了。 声量也不大,还客客气气的,可也不知怎的,就是让人直觉觉得,如果他们不听话,下一瞬他们就一定会追悔莫及。 二人不由得脚步一顿。 庄和初已同那怯生生的小姑娘在靠窗的一张桌上落座,含笑朝他们望着,和气道:“二位当差辛苦,谢参军就容他们把饭吃完吧。” 二人一怔,还没回过味儿来,靠近谢宗云的那个就觉屁股上挨了一脚狠踹。 “还傻戳着!过去见过庄大人。” 朝中姓庄的官员并不多,他们这些整日在街上行走的人看着都觉眼生的,那就更少了,这两日还与谢宗云裹上些关系的,也就那么一位。 二人暗自一惊,忙颔首行礼,“卑职拜见庄大人!” “二位这个时辰用饭,定然是先前忙着巡街,错过了饭时,又恐晚些人多更要耽误时辰,只得在这不上不下的时候,趁着街上安宁,抓紧填填肚子。冬日巡街劳苦,理应吃饱了再去才是。” 庄和初和颜悦色说着,朝惴惴站在面案前的店家望过去。 “再与这二位官差端一盘吧,他们的饭钱,晚些庄某一并结了。” “哎……哎!” 看庄和初一派和气,还有心在这儿请人吃饭,八成是并不计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