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进车里的那瞬间,孟宴臣回想起了自己的妹妹。 也是被领养来的孩子,也是直到现在依然满怀敌意,也是希望自己不属于孟家。 但……那和余灿不同。 他现在心如乱麻,根本找不到线头在哪里,一脚油门下去,直奔实验室。 余灿依然在最里面那间忙,听见有人按门铃,匆忙拿起pad看了一眼监控,嘴角紧跟着扬起,远程给他开锁。 孟宴臣进门的时候,她已经重新开始核对数据了,听见声音,还抽空回头看了他一眼,又立刻继续投身工作。 他照例给自己搬了椅子坐下,没打扰她工作,而是安安静静地开始思考开场白。 说来搞笑,他来的一路上都脑子空白,压根没想过要怎么开口问她。现在人坐在这里了,眼前就是余灿忙碌的背影,他却开始慌张了。 孟家给他的教育让他从来都不用担心“说话欠妥”这个问题的出现,被逼急了也就阴阳怪气两句,根本不会跟谁大动肝火,所以之前对妹妹说的那些,也只是情急之下的产物。 而现在,他反复斟酌,生怕某个字词会让整个问题跑偏,进而得不到他想要的答案。 余灿忙里偷闲瞄了他一眼,注意到他目光深沉地盯着桌面,猜到他当下应该心里有事,但正是因为知道能被他放在心上的事情必然不会和她有关系,她什么都没说,也没打扰他,安心忙自己的。 直到她忙完这一轮,孟宴臣也差不多想好了自己要问的问题,慢吞吞地把椅子挪过来。 余灿放下pad,这回光明正大地转身看他,笑着冲他伸出手。 孟宴臣也确实牵住了她,指腹轻轻摩挲着她的指关节,原本有些浮躁的心却意外地平静下来了。 “灿灿,我想问你几个问题。” “你问呀。” “你对你的保姆了解多少?” 余灿没想到他要问这个,愣了一瞬,想着他应该是想了解她的过往,很快就开始细细回想。 “她是个挺好的人,挺有耐心的,而且很能吃苦,就是不管遭受了什么困难,她都能扛得住。之前在靶场,她经常挨打,但是也扛下来了,后面是受伤得太厉害才走的。我出国之后就一直跟着她生活,从田纳西到加州。她对我应该还挺好的,我感觉是这样,反正我习惯了大家对我的审判态度,她怎么教我,我就怎么做;她要是说我或者打我,我不在意就行了。” 他顿时皱眉:“保姆打过你?” “挨打不是每个小朋友成长的必经之路吗?保姆说不挨打的童年不完整,估计那时候我也挺叛逆的,我都完全不记得我当初为啥被打了。”余灿笑了笑。“但是也没打很重,就是用那个软软的树枝抽几下,后面应该是我皮厚了,也不疼。” 孟宴臣的眉头皱得更深。 “她人挺好的,真的,当初我在国外,应该可以说是她一手把我带大的。而且,如果她对我不好或者怎么样,她应该也不会把我从机场带回去吧?这么多年下来,也确实挺辛苦的,我虽然没养过孩子,但我去社区做过义工,那真的太累人了。” “那你出国前——也就是差不多三岁之前——的那些记忆,你还记得多少?那个时候,你在余家开心吗?” 余灿边回想边回答他的问题:“说实话,我都不太记得了……应该也挺好的?我手头上没有相关资料……应该挺好的。” 孟宴臣想了想,还是把自己之前找到的那些影像资料翻出来,推到她面前。 她凑近一看,眼睛旋即亮起来:“这个应该是我特别小的时候吧?我还记得这个娃娃,因为我父母那会儿很忙,我的房间里大多时候只有我一个人,这个娃娃是保姆给我买的。保姆当时负责的应该主要是做饭吧,反正不怎么来我房间。这些是余家公开发布过的照片吗?还是你自己查到的?能分享给我一份吗?你等等啊,我开个AirDrop……” “灿灿。” 他有点问不下去了。 余灿的人生,如果确实如她所说,在和他的人生截然不同的基础上,又和他的有些相似。 “克制与压抑”是主旋律,“不被认可的情绪”是调味品,只是她一直被蒙在鼓里,以为很好地长大了,到头来还是成为了被利用的对象。 至于他自己,一直都是被孟家、被国坤左右的人生,没有自我可言,更遑论自由。 就像是外表精致的提线木偶,外人在对他的言行举止啧啧称奇时,他的一颦一笑甚至一呼一吸都早就被调整好了角度和频率。 余灿已经举着手机等他隔空投送那些照片,注意到他的表情,还是收住了动作,慢慢放下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