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霞尽染,拱桥上行人二三。 金叶子如雪般纷扬而下,引得城南乞丐匍匐疯抢。 已近而立之年的女冠随手将锦囊扔进穿城河道里。 大相国寺一带居住的大多是京城里的贫民,有贩夫走卒,也有附近的船工。前几年,方袭予从某位梅姓大娘手里买下了两间院舍,一直交由对方打理租赁。 眼下她已搬入藏在墙根下的那间,小而不起眼,院墙极高,紧挨着的都是荒宅。至于另外一间临街,不久前租了出去,房客是位顾姓青衫书生。 方袭予今日心情不好,所以当梅大娘跑来告诉她那书生拖欠租赁好几日时,她厌烦的吐出“没钱就让他滚”,以及警告二房东以后少来为这种琐事打扰她。 卸冠散发,焚香沐浴过后,方袭予换了身居家的苎麻长衫,绑了襻膊开始收拾屋子。 京城之俗,大抵好花。春时城中皆门前种花,户户种菖蒲、石榴、蜀葵、栀子,即便小家无花瓶,亦用小坛供养。 小院更是细致铺满了鹅卵石,以防止下雨天泥泞沾鞋,方袭予在角落里撒了驱虫的草药,忙活完已入夜。 正待脱了鞋袜入眠,却有不速之客打扰。 来者状若少年,妩媚又英气。坐在架子床上的方袭予平静望她,却不见对方有任何收回脚出去的意思。 此人正是方袭予的“好姐妹”雷媚,可惜只得到了单方面认同。尽管方袭予不屑一顾,雷媚却仗着方袭予对她有三分怜悯,得寸进尺。 在江湖,姐妹这种东西就和兄弟一样脆弱,伴随着无止尽的背叛,正是她给方应看透露了“朝彻子”的行踪。 诚然背叛对方袭予而言并不可怕,但她却还是不想做雷媚的姐妹。 清夜无尘,雷媚携两盅冻醪前来,催方袭予共饮。 “予姐,现在你该相信,我所言非虚吧。”雷媚揣度着女人的神情,想从中窥见些黯然神伤。 方应看似乎动了真心,但朝彻子为什么要难过?她高兴还来不及。方应看有弱点难道不是天大的好事好事? 她不高兴,不过是因为事情未如她所愿,小师妹和方应看目前尚未发展出真情。 雷媚曾亲眼见过方袭予栽赃她的小师妹。 神侯府追查京城失窃案已久,上回无情亲自出手,却又失手。皆因方袭予躲避官兵时将脏物丢给了那个刚入京的小姑娘,对方被官兵逮个正着。 盛崖余甚至没有立场替师妹开脱,不然旁人只会觉得神侯府护犊子蔑视王法。 小师妹虽脱身却被悬赏,没过多久方应看出面摆平了此事。 蔡京则乘机向官家状告神侯府无能。 方袭予做事从不讲逻辑,就这小小一件事,至少迫害了三波人,她的动机永远是解不开的谜团。 雷媚问过她为何这么做,她理所当然道“有人会为小师妹摆平此事,但没有人会为我摆平此事。” 几杯薄酒下肚,雷媚醉醺醺晃着脑袋:“我真是看不明白。有时候,我感觉你爱他。但有时候又觉着你在嫉妒他。” “怎么,小夫人这是要兴师问罪?”方袭予沉声道。 雷媚漆黑发髻边的金花筒簪就出自她手。 那簪是朝彻子亲手打的,前几日送去帽行被方小侯爷买走,如今戴在雷媚头上,配她这等美人也算相得益彰。 鲜少有人知道雷媚就是郭东神,知道她是方应看红粉知己的,更是一只手就数的过来。 然而作为方应看的红粉知己,雷媚不喜欢那个称呼。尤其是从这位女冠嘴里说出来的时候,躁郁填满了胸膛。 和雷纯相比,雷媚就不太沉得住气。 “予姐,我和小侯爷无非逢场作戏,你要真喜欢……” 方袭予突然捂住了雷媚的嘴,她的手很冰,虎口扣紧了这位小美人的颧骨。 雷媚的酒突然间醒了,不敢再试探下去。 在方袭予眼里,做她的弟妹,或许是雷媚未来最好的出路。她相信二人之间存在那么一丝真情,方应看给自己的小夫人取了个昵称叫“阿蚊”,缱绻暧昧。 “你两挺合适的。” 雷媚觉得她这股虚伪劲和方应看如出一辙。 她不会心底其实爱死小侯爷了吧? 比起男人,雷媚更在意这个姐妹,方袭予的情绪要更有意思。 “你……上回瞧见了?”雷媚有些忐忑不安。 “瞧见什么。方应看把脸埋你胸里吗?还是指他啃你锁骨下方?” 她果然瞧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