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是自己人。这是王先生的第一反应。
正狐疑太子怎么会来,还是被白家公子带着进来的时候,王先生又看到了白行身后的宁家大爷,宁修贤。当下整个人只觉得有股寒气从脚底板一路冲上脑门,脊梁骨都空洞洞地漏风——他怎么可能忘记,彼时姬无盐曾说,宁家大爷是见过伏羲琴的!
其实若水从来没有遮掩过伏羲琴的存在,只是一来,对伏羲琴知之者甚少,难辨真伪者甚多,没有真凭实据的东西本来就最难说得清道得明。二来,若水也从来没有刻意宣扬过自己日日抱着的琴到底是什么,加之今日郡主在场,更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了。
可……宁修贤不一样。
郡主之尊,到了宁国公府门口,仍然只是一个费尽心思想要嫁进去的小姑娘。一直到这个时候,王先生才开始觉得……害怕了。
老夫人也看到了来人,意料之外却仍对着姬无盐招了招手,拉着姬无盐带着花园里的众人迎上去行礼。
半道终于是寻着了机会,低声叮嘱姬无盐,“你这丫头!今次怎地如此鲁莽?我一个劲地跟你圆场子,你偏要犯倔,一个劲地撞南墙!如今是她们忌惮你的老师江老,才给了你几分面子,真闹起来……我也不好出面,江老也是远水救不了近火,吃苦头的还是你自己……太子跟前,可得收敛收敛,明白?”
姬无盐只温温软软地颔首道好,乖巧温顺的样子。
只是经过了方才的事情,老夫人心里也有些没底,这小丫头明明看起来是长袖善舞的性子,为人也机灵,可倔起来怕是谁的面子也不给,什么脸色也不会看,郡主面前是这样,太子面前……指不定也是这样!
老夫人只能频频交代,心中默默祈祷千万别再出什么岔子了……这些人是看戏看得很精彩,自己在边上提心吊胆着,连呼吸都不敢放松。
比白行那小子还不让人省心。
白行的脸色挺不好看的……他去宁家找宁修贤的时候,宁修贤正好和太子说事。他转身就要走,却被叫住了。宁修贤说事情聊地差不多了,于是白行说明来意,原以为李裕齐识趣的话就该走了,偏偏今日太子殿下格外不识趣。
竟然跟着来了。
宁修贤在边上,白行多少也要给几分面子,到底是没有将太子殿下拦在门口。只是打定了主意,但凡这厮想在白家做些什么小动作的话,自己便直接让人将他抬出去。
夫人们各自带着自家姑娘们上前见礼。
太子殿下一向是温和的、亲民的,没什么脾气的,也不是很重视这些个俗礼的,伸手抬了抬,“是本宫打扰了大家,大家不必多礼。”
说着,看向姬无盐,“姬姑娘,又见面了……姑娘的伤势,可好些了?”
白老夫人悄悄的捏了捏姬无盐的掌心,就听姬无盐格外客套地回答,“托殿下的福,好多了。”
白老夫人倏地松了一口气。
自家孙子和太子的关系势如水火,以至于老夫人如今瞧见太子就紧张——不是紧张太子之位,而是紧张这群小子们不把太子之位当回事。幸好,这丫头到底是将自己的叮嘱听进去了。
寒暄完了姬无盐,太子又冲着老夫人打招呼,“今日叨扰老夫人了……老夫人莫要怪罪。只是,听白行说起这边的事情,说是起了一些小的……争执,我便自作主张过来了。老夫人不会怪罪吧?”
来都来了,再问不会怪罪是不是晚了些?白行翻了个白眼,冷哼。
老夫人瞪了眼孙子,又转首含笑客套,“哪里哪里,今日定然是良辰吉日,这宴真是选了个好日子,不仅郡主来了,连太子殿下都来了,蓬荜生辉、蓬荜生辉呀!”
“呵。”白行扯着嘴角笑了笑,嘟哝道,“明明是没选好日子……”
声音不小,却都假装什么都没听到。
待太子寒暄完毕,白老夫人一边吩咐下人备茶备点心,一边领着人往里走去,老夫人拉着姬无盐,另一边自然跟着太子。
若水低着头亦步亦趋的跟在姬无盐身后,宁修贤过来的时候,她只匆匆瞥了一眼,便又低了头去。
家破之后,她为宁修远做事,彼时年纪虽小,但对练武来说却是已经太迟了。所以她只学了几分轻功,能在深夜跳一下围墙的那种。据说,宁家防卫都在宁家大爷手里管着,若水自知那三脚猫的功夫,想要瞒过宁家侍卫,是不大可能的。
这人……定是知道自己的,只是从未遇到过。
早些年,也想过有朝一日再次相见,是在什么样的情况之下,自己该如何称呼,该说些什么话。
该是要说声谢谢吧,格外慎重地,道一声谢。
只是之后竟是一次都没有遇到过。人和人之间的缘分,当着是玄而又玄的东西,明明每天都和无数陌生人擦肩而过,可对特定的某个人而言,可能同在一座城中生活近十年,也无缘一面。
今日终得一见,那句谢谢却又如何也说不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