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几个字,含在唇齿间,声音压得很低,无限暧昧令人遐想。
古厝蓦地脸色一黑,几乎是肉眼可见地露出了些许明显的愤怒之色,咬着后牙槽,表情都失控,“真给你脸了?”
瞧,如此轻易就卸了面具。
都是成了精的狐狸,谁手上也不比谁干净,偏就喜欢带着层层面具,装温雅、装良善、装霁月风光。
之前在姬无盐那边积攒下来的些许郁结之气,在对方黑漆漆的脸色里,终于诡异地得到了释放,宁修远倏地一笑,拍拍袍角,就像是抖落那些负面的情绪,错身离开。
这一次,他也懒得翻墙出去了,直接朝着大门口走去,堂而皇之地让两个缩在门后拢着袖子小憩的门童开门,门童睡眼惺忪开了门,看着对方离开,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夜半三更,这位祖宗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夜色清朗,月明星稀,一只手背在身后款步离开的宁大人,像极了登高而去的谪仙。
只是……
“宁大人今日来过府上?”门童推了推边上又快要睡着的伙计。对方摇摇头,靠着墙角换了只脚,显然已经在去见周公的路上。
另一位却清醒地意识到——所以,这位祖宗,是翻墙进的门,到这个时候才离开?
偷香窃玉?
这是谪仙能做的事情?!这、这、这要是被人瞧见,外头的风声岂不是得愈发肆虐了?
翌日,茶楼酒肆仍然不知疲倦地津津乐道于宁三爷和姬无盐之间不得不说的那些个事儿,不过到底是没有新的桥段出来,即便有,也都是明显一听就是假的那种,没经传开,就自我销声匿迹了。
王婆昨儿个回去后就找了钱嬷嬷,钱嬷嬷本来还有些犹豫。从东宫出来以后,她的日子并不好过。起初是提心吊胆,担心被人杀灭灭口,胆战心惊地过了十来天,没遇到什么古怪的事情,东宫的人和事就像是突然从自己生命里消失了一样,一直提着的那颗心,才算是悄悄地搁下了。
却也不敢随意出门,偶尔去个菜市口,大多时候深居简出的。
也不敢去找工,担心对方问起,或者传到东宫那里,引起主子们的注意,毕竟彼时自己离开的理由,是年纪大了,身子骨日渐不爽利,这活干起来也没平日里利索了。
王婆为了她的面子,非说什么伺候过太子妃,其实哪伺候过呀。她不过是后厨的一个厨娘,因着幼时在一个江南厨娘手底下干过,学了一手的江南菜,太子妃喜欢,才算是说上了几句话。
兴许,也正是因为她只是一个厨娘,她的离开才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东宫新上的管事又是亡夫的徒弟,念着曾经的几分交情,对她也算照顾,二话不说,就给放了。
还做主,多给了两个月的月例银子。
只是,家中已无积蓄,她的确不能再坐吃山空。用着王婆的话就是,“瞧瞧你这些日子,说捉襟见肘都是好听的,”
王婆说,风尘居的管事是出了名的良善,便是犯了事的丫鬟也并不苛责,能改,就继续用着,不能改,才让哪里来的回哪里去,又说,那姬姑娘又是个江南来的,这闲暇时分,你给露一手江南菜,指不定就能当个管事嬷嬷呢。
管事嬷嬷什么的,自己真没想过。
只是“江南”二字,无端勾起了心里头的那些愁绪,还有几分隐约的恻隐。
于是,便去了。
先去了风尘居,朝云已经等在门口了,原以为会直接过去姬家,谁知先去了风尘居后院。
风尘居没营业,后院往来也没什么人,去了朝云的屋子,喝了一盅茶,问了些寻常的事情,譬如,此前在何处高就,为何出来,都是格外司空见惯的问题。
钱嬷嬷一一对答,只是问及为何出来是,顿了顿,低了头,说,“那阵子身子骨不爽利,担心留在那里不仅干不了活,还尽给添乱,便主动出来了。修养了几个月,如今已是大好,姑娘放心,不会耽误事儿的。”
这是她在路上想好的说辞。
眼前的姑娘的确看起来格外亲切,但那双眼睛却犀利,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像是能将人看透似的。最后看起来是信了,点点头,“姑娘家起得晚,这会儿怕是还未起身呢。咱们过去也是等,倒不如就在这里喝着茶,等一会,还自在些,是不?”
钱嬷嬷只颔首,说是,自不会有别的言语。
倒也没等多久,约莫一刻钟的时间,就起身往姬家去了。
姬姑娘看起来刚醒没多久,这时辰倒是掐地挺准,正在廊下喝粥呢,那粥瞧着色香味俱全,一些切的细碎的叶子,还有些肉香,倒是没瞧见肉,想来加的是肉汤熬煮的。
边上几碟子点心,都是精致好看的样子,很有江南的风格。
想起王婆的话,钱嬷嬷暗自失笑,这院子里头可有位精通江南厨艺的人在呢,便是自己真的露了一手,只怕没得主子的宠,先穿了旁人递过来的小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