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肉,小小切成块状,放入盘中。 君亦止持箸夹取其中一块,慢条斯理地放入口中,缓缓咽下,面色平静地说道,“岳父所言极是,朕不过觉得人既到了槐里,离献安脚程又这么近,又逢年节佳期,不来向岳父岳母问声安,心里总是过不去。” 他又举起酒杯,遥指上座,“数月前岳父回京,朕当日鬼迷心窍,对您言语不敬,现下已幡然醒悟,还望岳父海涵,别与朕计较。” 秦霜与韦显宗听到那声声岳父,自然惊诧连连,更别说君亦止竟当众举杯赔礼,这简直是旷世奇闻。 二人紧紧盯着君亦止的神情,只见他垂眸俯身,极为恭敬,寻不到半点作戏痕迹。 皇甫丹放下手中啃了一半的肉,略有惊疑。 不知君亦止突然转性,是在打什么算盘。 他迟迟不举起酒杯回应,浑浊双目锐利地盯着君亦止,笑道,“雷霆雨露,皆为君恩,说什么海不海涵的,再有,臣不过小小熹珍夫人的亲眷,如何担得起君上这声岳父?” 这话很是不给面子,秦霜恨不得冲过去揪皇甫丹的耳朵,让他别太过放肆。 眼下君亦止愿意屈尊示好,就该见好就收,再如此刁难下去,只怕是连带着女儿也要被误伤,女儿如今可是一心全装着君亦止,要是让她知道自己父亲在后面拖后腿,那不得翻了天了。 君亦止竟没有生气,只将手中举了半天的酒杯轻轻搁置桌面,侧头与蓝玄道,“去将朕给岳父岳母赔罪的礼物呈上来。” 皇甫丹对他敌意尤甚,他直接祭出绝招,懒得软言磨泡。 这声岳母唤得秦霜心都化了,她斜睨皇甫丹一眼,狠狠地作了个口型,不知道是何意。 皇甫丹撇过脸,假装看不见。 蓝玄将一个剔红福字方盒送到席间,正欲直接呈与皇甫丹,君亦止却摆摆手,站起身,“给朕。” 众人不解看向他。 “岳父夸朕事事不假手于人,朕便贯彻到底,这赔礼之物自当也该由小婿亲手献上。”君亦止缓步向前,双手捧着盒子呈到皇甫丹面前,又亲启锁扣,将盒子打开,方便皇甫丹取看。 皇甫丹凝肃的脸色方见松动。 当朝皇帝以女婿之名给他亲奉赔礼,求他宽恕,这姿态简直不能再低了。 皇甫丹捡起桌上的绢子擦了擦手,将里面两张带有皇室暗纹的黄色开化纸一一展开细看。 “你......要立我儿为后?”皇甫丹不可置信地看向君亦止,同时将另外一张纸扬起,“这......” “没错,朕要废黜云氏,将其逐出宫外,改立熹珍夫人为后。” 字字铮铮,石破天惊,一石激起千重浪,震得秦霜与韦显宗呆若木鸡,就连蓝玄也惊诧地扭头。 蓝玄主持缉捕之事时日不短,太知道君亦止对那位云夫人的偏爱,也知道他这一年来从未打消想要她回到身边的念头。 好不容易把人盼回来了,却要将她废黜赶出宫外...... 他想起这阵子君亦止时不时显出的愁绪和郁结,突然有些理解。 原来君上口中的退一步,退的竟是这么大的一步。 是啊,若非如此,怎么保得住心爱之人呢? 众人还陷于懵然之际,君亦止又重新执起酒杯,缓缓道,“这两道旨意已落朕的私印,回宫后转经礼部公于天下便可生效,朕此番是真的悔悟了,还望岳父岳母看在这满纸诚意上,宽恕小婿。” 皇甫丹肃然审视他,“此话当真?” “自然。匣中两份文书皆有落印,朕便将之留给岳父,回宫后一个月内不见恩旨落地,岳父自可持文书前来对质,御史台的言官大概很是乐见此景。”君亦止清冷的脸庞映着酒液的浮光,笑容便有些晦暗不明。 皇甫丹端起自己的酒杯,抬了抬手,仰头饮尽,“那便先谢过君上了,只要君上待我儿好,我皇甫丹自然不会与君上为难。” 君亦止轻抬酒杯,晶莹的酒液入喉,他悠悠转身落了座,目光落在盘中的炙羊肉上。 “君上可多吃一些炙羊肉,这羊肉肉质鲜嫩,咸香弹口,吃了暖身......不像月儿那没口福的,自小便嫌弃羊肉有膻味,一口都不愿吃。”秦霜满脸喜色,扬手让侍从多削一些炙羊肉给君亦止飨用。 “多谢岳母厚爱,”君亦止顺着秦霜的话继续说,“从前朕糊涂,不曾悉心留意眼前人,又被云氏蛊惑挑拨,伤了明月妹妹的心,实在有愧。云氏恃宠而骄逃出宫外,全然不将朕放在眼里,朕方知深情难许,那云氏待朕情薄如纸,朕何必自欺欺人......前些日子云氏终于落了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