袅袅烟气像雾中游龙,慢悠悠从香孔里飘了出来,复又逸散开,帐中回荡着清甜宜人的香气。谢景倚靠在桌边,姿态慵懒、目光冷淡。
他五官本就清丽秀致,长发及腰时更多了一丝少见的清冷,倒不像是雪中寒梅,而是梅间落雪,带着一股清冽的气质。
“兄长,落座喝杯茶吧。”
017瞥了眼穆山显的表情,没说话。
按理说这时的谢景不应该认识宿主,再加上两人立场相对,对宿主的态度也不应该这样亲近……它隐隐觉得气氛有些暧昧,只是不敢说。
穆山显站了片刻,面无表情地走到窗边,支起了窗棂。一旁伺候的侍女微微睁大了眼,根本没来得及阻止,半边窗子就已经被推开。
寒风瞬间灌了进来,凛冽的雪气瞬间冲淡了书房里的暖香。
谢景脸色不变,只是定定地看着他。
穆山显视若无睹,淡淡道:“屋里放了这么多炭盆,不能因为贪凉就不开窗通风。”
侍女下意识看向懿帝,欲言又止。
不知沉寂了多久,谢景才露出一个意义不明的笑,“兄长说的是,怪不得我这几日总有些咳嗽,大约是太过干燥,所以嗓子不适。”
他转头吩咐:“蜀桐,还不去把窗户打开。”
蜀桐便是他贴身侍女的名字。
侍女闻言,脸色顿时不好,眼底难抑不平。
懿帝这些年太过操劳,亏空了身体,再加上景国的冬日实在难熬,每到深冬就会格外不适,只能靠暖炉和地龙过活。
宸王明知道此事,却还做出这样的行径,在她眼里看来显然是来者不善,要折腾懿帝。
“是,陛下。”她行了个礼,正要去的时候却被穆山显叫停,“只开这一扇便是。”
侍女闻言,瞬间看向谢景,看到他微微颔首后,才终于松了口气。
“既然身体不适,该更注重保暖。”穆山显解下了大氅,一旁伺候的太监会意地接了过去。
他在懿帝右手处坐下,谢景愣了愣,对方却好像没有发觉,转过身来扫了一眼他手中的书。
果然是《金刚经》。
而在一旁散落的书籍中,还夹着一张散落的宣纸,看上去是随意练字之作。从穆山显这个角度,只看得到零星一段——
世溷浊而不清,蝉翼为重,千钧为轻。黄钟毁弃,瓦釜雷鸣;馋人高张,贤士无名。吁嗟默默兮,谁知吾之廉贞!
穆山显看着总有些眼熟,脑海中拼凑了片刻,才忆起原来谢景写的是《卜居》。
《卜居》讲的是屈原被放逐后郁郁不得志,前去寻找太卜郑詹尹。太卜欲为他解惑,然而屈原所述犹如暴雨惊雷,话中尽现愤懑悲郁。
谢景他抄写这篇《卜居》,大约是感同身受,诘问景武帝“黄钟毁弃,瓦釜雷鸣,不知吾之廉贞”罢了。
可惜,当年的郑詹尹未能穷尽天下事,今时今景,纵使谢景抄写
千万遍,也不会得到他想要的答案,一切不过是“用君之心,行君之意”而已。
谢景抬眸,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神色顿时一变,随手放下经书,遮住了那只言片语。
“闲暇时偶尔练字打发打发时间罢了。”他客气道,“不成样子,还是不要污了兄长的眼。”
不等穆山显回答,他又命人上了壶新茶。
等新茶上来后,他亲自添茶倒水,不可谓不尽力,最后将茶盏递至宸王跟前。
“古人雪日围炉煮酒,赏花赏雪,实在雅趣。可惜我酒量不过尔尔,不能陪兄长尽兴。如今只能以茶代酒,兄长莫要嫌弃。”
他这番话说得格外周道、谦恭,看不出一点皇帝的威严与架势。穆山显座次虽居于他之下,可两人身份倒像是颠倒过来,底下的那个是嫡系长子,端水奉茶的才是外系旁支。
穆山显浅浅抿了一口。
茶水清甜醇厚,清香扑鼻。蒙顶贡茶本身不带苦味,只是又以梅花和雪水相佐,梅花微苦,正好中和了蒙顶甘露的甜味,更加清淡悠远。
他微微颔首,“好茶。”
谢景微微一笑,只有这一刻笑意里添了似真切和从容,只是转瞬即逝。
“我给这道茶取了个新名,梅间雪。”他轻声道,“我自小怕冷、更怕热,幼时乳母便会用梅花水涂在我的眉心,清凉防虫,还有一股淡淡的梅香。只是乳母病逝后,宫里再没人能调出那样清冽的梅香,我便找人收集了今年的新雪,试验了几次,总算是调出了七八分相像。”
穆山显摩挲着杯子,不答话。
谢景叫宸王来,不会真的为了请他一同赏茶,他静默等待着下文。
两个人都不是急躁的性子,等杯中茶品得只剩半杯后,谢景抬了抬手,蜀桐叫了两个人将香炉抬走,侍女太监们跟着纷纷退了下去。
“宸王如何看待今日早朝被弹劾一事?”
他声音虽柔,但说出来的话却如平地惊雷,若是换个人估计早就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穆山显抬眉,“陛下要治我的罪?”
这一句也来得突然,平静的表面之下,或许危机四伏、暗藏凶险。
谢景脸色不变,四两拨千斤地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