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许多遍,此刻再读,亦无非是些他都能背下来的鸡毛蒜皮小事:谢肥肥又闯祸了,近来又睡得多了,腹中的孩子夜里踢人、闹得她睡不好……诸如此类种种。
若是信由宫中人经手,或许还有粉饰太平的必要。
可,如今是顾氏在宫中的眼线代为传信,她何必撒谎?
信上文字是她手笔,语气亦是扑面而来的熟悉。他看不出任何问题。
若非说有,也不过是有两页信纸的边角被齐边撕去小块。许是墨迹脏污,又或是她——错手不察?她本就是个马虎大意的性子,不奇怪……
不奇怪。
魏弃盯着那并不整齐的缺口。
脑海中,却忽想起梦中那张被血浸润的脸庞:她不知痛的笑容,平和如初的口吻,轻唤的一声“殿下”——一颦一笑,皆是他记忆中谢沉沉的模样。
【……报应。】
可为何随之而响起的,却是梦中那道哀婉凄切的女声?
【这都是殿下,您的报应。】
心口一瞬如遭重击。他面上血色尽失,忽的扬手,将书案上那一应药典医书拂翻在地。
荒唐……!
怪力乱神,岂可尽信?!
......
沉沉孕中这段时日,朝华宫里,除了常有太医院医士出入,名义上,却仍是宫门紧闭、“谢绝来客”。阖宫上下,皆是冷冷清清,了无生机。
以至于,连谢肥肥都呆得无聊,玩腻了莲花池中被它折腾得瘦了半圈的鲤鱼,近来,时常翻出宫墙到外头去“野”。
有一回,甚至带了半只死老鼠作“伴手礼”,半夜搁在沉沉床头。
小姑娘睡得正熟,浑然不觉,醒来时,和死老鼠的半截身子四目相对——当场大呕特呕一通,险些没把心肝脾肺肾都吐了个干净。
也不知是不是这阵仗吓坏了谢肥肥,从此以后,倒是没有死老鼠了,改换成了稀奇古怪的石头或树枝树叶。
沉沉不忍辜负它,只好颇宝贝地将那些“礼物”都收进了装嫁妆的箱箧里。
除此之外。
唯一还能给朝华宫添上点活气的,大抵便是家中堂姐常借着带小侄儿入宫面圣的机会,顺道来朝华宫探望了。
魏璟虽年幼,却是小辈里头一个的孙儿,才几个月大,便生得白白净净,机灵讨喜,很是受他皇爷爷的宠爱。
或许也正因此,对谢婉茹这个当娘的时不时跑去冷宫的事,“上头”索性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呀!阿璟又长大了。”
“来,来,阿璟,姨母抱。”
沉沉腹中胎儿七个半月大时,那肚子已压得她没法翻身,起坐困难。
平日里除了药浴、沐浴换衣等非要下床不可的事,大多都在榻上度过。
是以,她嘴上虽“嚷嚷”着,却没法过去接。
只能侧身靠在床边,望眼欲穿地看着堂姐抱着自家小侄儿走近。
谢婉茹才刚在床边坐下,她已扬起一道再熟悉不过的灿烂笑脸,伸出手,将扑腾不已的魏璟接到怀里。
魏璟咬着手指,一双圆眼睛滴溜溜直转,一眨不眨地望着她,沉沉便亲热地蹭着他笑。
见他脖子上还戴着那把巴掌大的长命金锁,心头更不由一软。
不知想起什么,眼圈突然便泛起红来。
“都是当母亲的人了,怎的还跟个小孩子似的,说哭就哭,”谢婉茹瞥见她眼角泪花,一时失笑,从袖中抽出帕子来替她拭泪,“瞧,阿璟都盯着你呢。”
一身妇人打扮的少女,眉眼间已有了几分慈母意态,边说着话,又伸手逗弄着魏璟的脸颊:“喏、喏,姨母哭了,阿璟乖,快抱抱姨母。”
这话说得。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这小姨母也是个爱哭鼻子的孩子呢。
“二姐!”
沉沉不由破涕为笑:“我都多大了!哪里要阿璟来哄。”
可,说是这么说,她却仍是低下头去,将怀里香香软软的孩子搂紧。仿佛在这样的拥抱中,也从中汲取着生命温厚而深沉的力量。
谢婉茹闻言,微笑不语。
原本轻抚着魏璟面颊的手指,却不知何时到了她发梢,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为她理顺缠绕的鬓发。
趁她未注意,方才悄然别过脸去,不着痕迹地拭去眼角泪意。
“芳娘呀……”
谢婉茹低声喃喃:“芳娘,惟愿你这一胎顺遂平安,到时,阿璟定会是个好哥哥,如你我这般,与阿壮阿花相互扶持、互相照料——他要胆敢弟弟妹妹们半点儿,我都饶不了他。”
无论阿壮也好,阿花也罢。
这样一个……千难万苦才得以来到人世的孩子啊。
谁又舍得轻慢地对待他呢?她想。
这么多天来,自己每次踏进朝华宫,几乎都被殿中那呛鼻到几乎令人作呕的药味熏得心口发闷,不由胆颤。遑论沉沉整日都呆在这里,喝着那些苦得无法下咽的药汤。
有许多次,她在旁看到,几乎都想规劝说:“算了罢。算了。”
孩子是大,母亲又何尝不是大?
她也……只有芳娘这么一个妹妹了啊。
可,这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