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疆。
魏人行军, 昼夜不息。
不过月余,即自上京赶至定风城,修整五日, 补充粮草。随即赴雪谷, 直扑雪域。
途中,以军师兆闻、副将范曜为首大军却忽遭伏兵夹击。
燕人于雪山突围奇袭,领兵之人,正是北燕名将,雪狐王燕翎。
两国交战数年, 新仇旧恨,见之难消。
血战由暮至夜, 死伤惨重。
雪狐王自忖机不可失, 下令四面围杀,决意逼退魏军于雪谷之外, 生擒其主将。
怎料魏人已然兵分两路,趁战场混乱,天色昏暗,竟有魏将悍不惧死, 领十余名轻骑绕后,掳走雪狐王爱子燕权。
燕权年十三,擅长枪, 厮杀正酣、忽遭拦截,破口大骂不止。
魏将斩其右臂, 掠人上马。燕权改口嚎哭, 痛骂魏贼,战场为之侧目。
雪狐王大怒,与魏将轻骑战于野。
领头之人身披银甲, 以白巾遮面,手执双剑,背负玄铁长弓。
雪狐王忧心爱子,心急意乱,竟轻敌不察,遭其一箭穿胸,当场口吐鲜血不止,颓然败退。
魏军士气大振,一路直追。
时有燕将认出执弓之人,轰然变色,高呼“战鬼亡我”。燕军哗然,匆忙退守茫城。
大魏屯军城下,围城十日。
雪狐王闭而不战。茫城城楼,高挂免战牌。
......
“殿下英明!”
魏军帐中,炭火熊熊,一室暖意。
众将皆是全副武装,身披重甲,杀意凛然。
独魏弃一身素衣,身披狐氅,端坐案前。
无论帐中众人如何喜气洋洋、一时痛骂燕人卑鄙无常,一时嘲其窝囊无用,他自浑然度外,只专注于提笔挥墨,行文洋洋洒洒——许是为了向上头传书、汇报军务?
一众将士对了个眼神,见他竟接连写了有四五页纸,还不见有停笔的意思,心道这九皇子果真是个有墨水的,不像他们这群只会打仗的武夫,大字不识几个。
为首的范曜看在眼里,更是羞赧不已,忍不住挠头直笑:他自当年定风城一战负伤后,便卧床养了大半年的病,直至月前才稍有好转。
听说殿下亲临,领兵作战、收归雪域,当即抄起家伙事儿便跟了上来。一路上,和人吹捧九皇子最多的就是他。
魏弃本不是个爱与人说道的个性,倒也多亏他这大喇叭四处宣扬。
如今的魏军之中,谁不晓得,他们这位九皇子看着个性冷淡、孤高不群,实则,却是个能与他们小兵小卒打交道,没什么贵人架子的亲厚人。
按范曜的说法,和从前行军路上冻死饿死的兵士们相比,咱这一路既没有缺衣少粮,也不曾受过冻,炭火分到各个营中还有剩——可不就是九皇子变着法儿从上京那些贵人手头上榨出来的么?
他从前在军中养病,可是亲眼见过九殿下陪着谢姑娘给那些伤兵营中的老兵们烧火送饭,甚至,听到过九殿下给他们“承诺”的。
【我答应你。】
素来面无表情,寡言少语的少年,彼时,却不错眼地盯着那双紧攥住自己衣袖的、满是伤痕的手。
迟疑片刻,他的目光又望向身旁红了眼圈的小姑娘,神情微有动摇。
范曜认识拽着他的那人,名叫老高,当了十几年兵,始终没什么建树,却回回能舍得出命去,这才留下了一身的伤,直至在定风城守城的战事中,被敌军一刀捅了个对穿。
老高鼓起勇气、拽住魏弃说话的时候,其实已经有进气没出气了。
听说老高之所以从军,是因为家里的媳妇儿、肚子里还怀着几个月大的孩子,便被燕人掳走。
找到的时候,连件衣裳都没剩下,早已冻成了冰柱,身体亦被狼群啃掉了大半。
惨呐。
老高一喝醉酒,便为媳妇孩子高哭不止。这事儿翻来覆去说了无数遍,稍微了解他的人,都能背得滚瓜烂熟了。
可,这年头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过活的,谁没有点提不得、一提就掉眼泪的凄惨往事?
打仗的年头,谁家没有饿死过孩子,更有甚者,穷途末路之时,家家易子而食?
老高不过是个再寻常不过的可怜人。
青史不会留名,死后草席一裹、过几年便没人记得。魏弃大可以敷衍了事,或沉默以对。
可那一日,伤兵营中的所有人,却还是听见了这少年一字一顿,平静,却也笃定的回答。
他说,日后,凡他麾下将士,只会战死沙场,绝不会饿死于途中,冻毙于风雪。
如今,他亦确实做到,没有食言。
——殿下和从前那些尸位素餐的、只会舞文弄墨的劳什子监军不同,是个干实事的人!
范曜心中豪情满怀。
只恨自己不识字,不然这会儿,估计也像从前那些爱写酸诗的“上官”一样,天天给自家殿下写些歌功颂德的文章,贴在外头让人看。
而一众能入主帐议事的将领,亦早习惯魏弃这不爱接茬的性子。
和从前上边派下来那些唯爱指手画脚、颐指气使的“文官大元帅”比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