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日的丽姬娘娘,不也撑过去了么?
同为人母,若有一线生机,她又怎能对腹中血肉……见死不救?
沉沉苦笑。
魏弃或许能做到,可这是因为,孩子不曾长于他的腹中,他不曾期盼和感受过这个孩子的心跳,不曾整夜隔着皮肉抚摸、轻唤着淘气亲昵的乳名。
母子之间的羁绊,远早于父与子,从这个孩子寄居于她的腹中开始,她已经有了为人母的觉悟。她对这个孩子寄予的爱与期冀,让她无法做出割舍的抉择。
到这一刻,她甚至庆幸。
朝华宫中的东西摆放何处,重要的书目物什藏于哪里,除了魏弃,只有她最清楚。
至于手中这本,很有可能记载了那凶险之法的古籍——她亦曾在魏弃的书案上见到过这本书。
虽然,那已是两年多前的事。
但重重的记忆碎片拼凑完整,她仍是猜出了这本书的奇特之处。
昨夜她屏退杏雨梨云,在殿中翻箱倒柜,也正是为了寻找此书。
上头的字,她看不懂。
把书找出来,其实也带着几分冒险之意。
但如今,陆德生的反应,却已证明了一切。
这的确是一本“危险”的书。
可也正是因为危险,所以,带来了险中求存的可能。
沉沉望向面前表情僵硬的青衣医士,沉声道:“或许凶险,但我愿意一试。”
“……”
陆德生不答,只满脸涨红,劈手将那书从她手中夺过。
为今之计,他只想把这带来一切不幸的怪法撕开烧毁、永世不存。
可不知为何,真的用上力气时,却怎么都下不去手。
唯有两手不住抖簌着,这薄薄的一本书册,如有千斤沉重。
他看着谢沉沉,谢沉沉亦看着他。
在她消瘦到毫无光泽的脸上,缀着一双光彩夺目、让人几乎无法逼视的眼睛。
“不是没有办法,只是,愿不愿意一试而已,”她说,“而我,愿赌这一次。”
语毕,拖着沉重的身体下榻,她扶着床沿,向他虚虚一跪。
“无论结果如何,陆医士,我都愿承担,绝不推……”诿。
她昨夜一夜未眠,其实,已想好了今日要做要说的一切。
只是,真到要跪时。
双膝尚未触地,却终是被苍白了脸的陆医士轻托手肘扶起。
她从未看过陆德生这般神情。
更不会知晓,在她提出要逆天而行、再行这“炼胎之法”时,眼前心事重重的青年究竟想到了什么,考虑了多少。
到最后,她只听到他一声绵长的叹息。
“原是……如此,”陆德生道,“竟是如此。”
几乎一息之间被抽干了所有活气。
他的声音无力,脸上亦唯有苦笑:“沉沉,从前我便说过,身在宫中,身不由己。原来到如今,依然如此。”
“……陆医士?”
【上,有何所求?】
【汝,有何所求?】
陆德生忽想起那夜牢狱之中,自己背对陶朔,发自心底问出的问题。
他总有几分侥幸,总以为,事在人为,选择亦能从心。
走到这一步,方知自己也好,初为人母的谢沉沉也罢,甚至于,千里之外的北疆,那位苦心经营图谋一条生路的殿下,所有人皆在局中。
顺势而为——究竟顺的是谁的势,又如何为?
......
“陛下英明。”
御书房中,陶朔跪地叩首,连称万岁。
魏峥脸上神色却看不出喜怒,只静坐御案,将朝华宫中事态一一向他问明。
“那谢氏女对微臣多有防备,却对陆德生所言深信不疑,”陶朔道,“陆德生此人,生性耿直,少有虚言,谢氏听他话中笃定、腹中胎儿绝不能留,只觉已是穷途末路,当夜高烧不退,臣借送药机会,同她提及‘或有一法,却太过凶险’,并未直言,可她已有警觉之心,事后,便从九殿下的藏书中一通寻找,终寻出了那‘炼胎’的古籍。”
“她主动向陆德生提及?”
“非但主动,还跪求其相助。”
陶朔话里带笑:“她欲行此法,绝非我等逼迫暗算,不过是她自己选择,与人无尤。便是九殿下秋后算账,想来,她亦只会把‘罪’揽于己身。我虽是陛下近臣,可几次三番劝她身体为重、不必保胎,杏雨梨云彼时皆在场,俱是人证。”
魏峥闻言,连日攒起的眉峰终于舒展,淡笑道:“你行事颇为周全,朕不曾错看。之后的事,便交给那陆德生罢。”
“是。”
“他是个聪明人,”魏峥话音淡淡,“想来,定不会再叫朕失望。”
至于阿毗皆时会如何想,如何做——
阿毗啊。
他忽的想起北疆大军出征那日,城楼下银甲加身、披风猎猎,跪地向他臣服的少年将军。
已然翱翔于天际的雄鹰,自不能轻易断折他的翅膀。
但新生的鹰,却还有任人驯服塑造的可能。
“朕这……来之不易的孙儿。”
魏峥忽道:“待他临世,当养于王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