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缎子一般垂顺地落下,头发上有玉色莹润的流光,那是一头很美的长发。
如果不是它的颜色实在不太吉利的话……就更美了。沉沉想。
她走近了些,抬眼打量四周。雾蒙蒙的,看不清切。
唯有眼前的男人是清晰的。
且,他不是坐在一片白茫的雾气中,而是坐在一座恢宏的大殿里,穿着一身繁复而华丽、看起来并不适合他的袍子,孤零零地,坐在通往“高座”、汉白玉砌的长阶上。
两眼甚至还蒙着一块白布。
沉沉做梦做得多了,胆子也变大,难得有个不让人伤心也没那么“寂寞”的梦,她想了想,还是鼓起勇气走上前去,在那人面前蹲下身。
而后,尝试性地伸出手,在对方眼前挥了挥。
没反应。
又挥了挥。
还是没反应。
……难道他看不见吗?
明明她已经走得这么近了呢。
她心口涌出一种莫名的感觉,盯着眼前人的脸打量了好半天,总觉得在哪里见过,可是无论她怎么想,仍然还是想不起来。
最后,索性坐到他身边去了。
没发出任何动静,她抱着膝盖,安安静静地坐下,蜷缩成很小的一团。
比起总是在黑漆漆的噩梦里打转,她倒是更喜欢呆在这么一个灯火通明的地方。
旁边的人虽然奇怪,可是并不让人害怕。
而且,或许是因为太久没能睡个好觉,这一次,她几乎要在“梦”里安逸得睡着了。
渐渐地,脑袋向旁侧歪着,竟不知觉靠在了身边人的肩上。
她闻到一股熟悉的安神香气息。
然而,那个人便突然说话了。
“我把他们都杀光了。”
他说:“现在,只剩下我自己了。”
那声音异常的沙哑,并不好听,像是已经很久没有说过话的人尝试着发声,甚至于有些刺耳。
“不要再生气了,”可他还是喃喃说着,“我们会有很多的孩子,他们会很健康,每一个都很健康,我们的孩子……”
“我把他们都杀了。”
“我们的孩子……”
沉沉忽地毛骨悚然。
大惊之下,猛然坐直了身体。
而后,她颤抖着伸出手去,扯下了遮住他双眼的白绫。
一双再熟悉不过的眼睛,就这样倒映在了她眼底。
只是,那双眼并不看向她,仍旧空落地平视前方。
她终于反应过来:
那是一双不能视物的眼。
他看不见她,似乎也听不见她低声而不可置信的呼唤,依然喃喃自语着:“你不要再生气,我把他们都杀光了,再没有人能害你……”
话落瞬间门,一把陈旧的刻刀不知何时攥于他手心。
刀尖对准咽喉,透出后颈。
可他的手甚至没有丝毫地颤抖。
鲜血几乎顷刻间门浸润了他的白发,他脸上却露出一抹几乎解脱的笑容,向后躺倒于血泊之中。
“……”
沉沉看着他,又低头看向自己的裙角。
飞溅的血珠从她的裙角穿过,洒在了地上。
她的衣裙依然干净如新。
大殿之中,一片殷红却渐渐扩大——在他闭上眼的瞬间门,殿中的雾气终于渐渐散去。
她的双眼不可置信地瞪大。
看向以他为圆心,密密麻麻的,堆成山的,几乎无处落脚的尸体。
大殿中再没有一个活人。
而他,就是这场杀戮——最后的祭品。
*
“阿九……!”
这一夜。
沉沉从梦中惊醒,摸黑找出了朝华宫中尚未用完的安神香,闻着那轻缓柔和的香气,她在床边呆坐了一整夜。
而后。
她就起身去小厨房揉面了。
她干活一向利索,纵然脑子放空,手里的活计仍然不停:揉面,擀皮,和馅,包馄饨……她整整包了三大屉,足够煮上个七八九十碗的分量。
自己却没有吃,倒是煮了一碗给围在灶边叫个不停的小狸奴。
她想好了,要用这些馄饨再交换一个“消息”。
可是,偏偏这一天,三十一没有来。
第二天也没有来。
直到第四日的深夜,沉沉睡得迷瞪间门,忽听到一阵迟钝的轻敲声,“笃笃”、“笃笃”地响了几下。
她近来总是昏沉,不知何故,这一夜却睡得格外地浅。
睁开眼时,恰望见正对床榻的窗外,一个朦胧的人影。
夜深雾重,那剪影其实陡然一看,莫名阴森,但她却并不害怕。
因为她很快便从那有些倒歪的发髻中认出来了对方是谁。
所以,披了件外衣下床,沉沉干脆支开了窗户,冲外头喊道:“三——”
三十一。
后头的字眼卡在了喉咙口。
她忽的说不上来了。
借着昏暗夜色下朦胧的月光,她看到了三十一的头:但那也许已不能称之为一颗完整的“头”了。他的发髻歪倒,也不是因为一如既往糟糕的手艺,而是因为,他的脖子有半边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