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慧注意到了林随安的目光,笑了一下,“这是小霜教我绣的,她不喜欢独枝的花,唯爱一簇一簇的花,说花儿就该这样,一起开,一起美,热闹。”
没了脸上厚厚的粉膏,瞿慧就像脱去了脸上的面具,所有的感情赤裸裸地展现出来,每当她提到连小霜名字的时候,都仿佛被凌迟一般。
林随安飞快看向花一梦:怎么办怎么办,救救我救救我!现在应该说点啥啊?
花一梦无奈叹了口气,先用干净帕子沾了热水,轻轻擦拭干净瞿慧的伤口,白嫩青葱的手指勾着药膏,一点一点涂抹着,“这是我们花氏特制的莹玉祛痛膏,有止血、止疼、生肌、祛疤之效,我家四郎从小被大哥打到大,多亏了这个药膏,才没破了相。”
瞿慧蜷着手指,强忍疼痛,“多谢花娘。”
花一梦:“这是我花氏的宅子,旁人根本进不来,你且安心在此处将养着,待伤好些了,我让四郎带你去府衙,与那啖狗屎的吴正礼义绝。”
瞿慧身体剧烈一颤,“义绝?”
“唐律有规定,这种家暴老婆行为恶劣的,无论夫妻双方是否同意,皆可由官府强制义绝。”林随安道,“这是凌司直说的,凌司直熟读唐律,他说的,肯定没错。”
瞿慧攥紧被子,“我……不能义绝。”
花一梦手一停,“莫非你对那吴正礼还有情谊?”
瞿慧坚定摇头,“我于他早无半丝情谊,但是——我娘家衰败,如今只能靠依附吴家而活……”
林随安:“我记得你的阿爷是教书的,开了一间私塾。”
瞿慧垂眼,神色凄然,“五年前,冯氏在益都开了冯氏私塾,冯氏私塾名声在外,一来就将益都有名的私塾都挤兑走了,我家的私塾也被迫停了。阿爷教了一辈子的书,眼看着那些学生弃他而去,一时想不通,郁郁而亡。大伯和叔都是书呆子,除了读书和教书什么都不会,当时我已嫁入吴氏,便求吴正礼帮忙,吴正礼答应了。如今大伯和叔一家都在吴氏布庄谋生,祖父祖母还要靠他们奉养——”
林随安愕然:冯氏以前还造过这种孽?
“这个简单。”花一梦干净利落涂完药膏,帮瞿慧穿好衣衫,“我花氏在益都也有几间铺子,待事情了了,就让你大伯叔来我花氏的铺子做工,放心,薪俸定不比吴氏的少。”
瞿慧倏然抬眼,“花娘此言当真?!”
花一梦嫣然一笑,“我扬都花氏,一诺千金!”
瞿慧大喜,爬起身就要下地磕头,林随安和花一梦忙将她按住了。
花一梦:“别别别,我这人面皮薄,最受不得这般大礼。”
林随安:“花娘刚上好药,你一动,伤口又裂开了。”
瞿慧连连点头,“如此,如此……我也算了却一件心头大事……甚好、甚好……”
林随安心道不妙,瞿慧眼神缥缈,瞳淡无光,脸虽然是笑着的,但不是释然的笑,而是解脱的笑——方刻说的不错,她已经存了死志。
林随安又飞快向花娘发射求救信号: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花一梦眉头微微一蹙,又展颜笑道,“不过我丑话说在前面,我花氏以商立世,从不做赔本的买卖,帮你这么多,可是要收钱的。”
瞿慧:“诶?”
花一梦翩翩起身,在方刻的书案上刷刷刷写了一张纸,拿过来,“今日林娘子救你,劳心劳力还一晚上没睡,算一百贯钱,我看你这伤起码要养十天,衣物食品住宿药物算个八折,五百贯,共计六百贯,你打算怎么还我?”
瞿慧快晕倒了:“六六六六百贯?!”
“与吴正礼义绝的话,应该能分些家产,再加上你的嫁妆——”花一梦咬着笔头,“大约是不够了,唉,算了,我好人做到底,也介绍你去做工吧。”
瞿慧:“做、做工?!”
“我前几日认识了一名茶肆的老板娘,人不错,茶肆做的风生水起,正好招女茶博士,我瞧你知书达理,正符合她的标准,不如去试试。”
林随安大奇:“还有招女茶博士的茶肆?”
“如今饮茶的女子越来越多,多不喜男茶博士侍奉,女茶博士更懂女子的口味心思,比男茶博士更受欢迎呢。”花一梦笑吟吟将借据折起,塞到瞿慧的衣襟里,“以你的资质,不出半年,就能赚够六百贯,以后赚的钱都是自己的。有了钱,买个僻静的宅子,种上蜀葵、芙蓉、海棠、七色菊,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春赏花、夏听雨、秋观月、冬闻雪,待初雪落下之时,我与林娘子带上品百花茶去看你,以雪水沏茶,定是别有一番滋味。”
瞿慧怔怔看着花一梦,晦暗的眼瞳里渐渐生出光来,光越聚越多,很快溢满眼眶,流了下来,她的缥缈的笑脸消失了,变作了哭脸,哭得五官变形,鼻涕眼泪,掩面大泣,“好!好!约好了……初雪之时……一起……一起喝茶……”
花一梦眼底泛起粼粼波光,轻轻拥住瞿慧,一下一下拍着她的背。
林随安默默竖起大拇指:花娘威武!
花一梦朝林随安抛了个媚眼。
瞿慧哭了整整一炷香的功夫才平静下来,大约觉得自己甚是丢脸,取了张帕子沾了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