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的一大清早,姚蕴都唤人打开府中的几个仓库,亲自拿着账本一一清点府内余下的粮食器具,虽然不知道这场血战会不会鞭及到庭州,不过未雨绸缪总是好的。 作为萧大都护的家眷,她是不可能离开这北庭都护府的。北庭都护府里的文武官员和官员家眷亦是不能随意离开的。他们可以说是安定北地的吉祥物,也可以说是稳定军心的人质。 她昨日才总算是清点完府中囤积的药材,今日便是轮到清算粮食仓库的存货。 “刘妈妈,明日你再去西市买米,无论如何都要将这粮仓填满......” “蒙叔,明日你再去东市的铁器坊,再将这几样铁器都打制出来......” “姚娘子,姚娘子!”白露气喘吁吁地小跑过来。 “白露,说了多少遍了,遇到事情莫要毛手毛脚的,淡定淡定。” “姚娘子,这可没法淡定呢,是、是都护回来了!” 姚蕴一怔,微微松了口气,如此过了十来日,他总算是回来了。其实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到,她竟然顿时安心了几分,甚至连心底都是欣喜舒畅的。 “都护如今在何处?” “都护方才匆匆忙忙地回了我们院子呢,所以奴婢才急急跑来寻娘子你的。” 姚蕴本还想低着头多记几行字,心思翻涌,总是静不下心来。她还是放下了手中的账本,往拂云院走去。 姚蕴入了主屋,四处都静悄悄的,不似有人影婆娑的模样。她眉头轻蹙,继续往里走去,见到床榻上的来人时,微松了口气,唇角也不知不觉地卷翘起来。 男人和衣而卧,身上穿的还是一身窄袖束腰的军袍,两边袖口和衣摆下处却是沾染了好些尘土,甚至连沾满黄泥污土的牛皮高靴都未曾脱下,一个大字歪歪扭扭地仰躺着。他眉眼紧闭,沉沉的呼吸声有节奏地传来。 他双腮胡须冗长发黑,七零八落地摊在脸上,邋里邋遢的,想来已有好几日都未曾打理过了。 此时的他虽是闭目沉睡,也掩盖不住他眼眶下发青暗淡的两轮弯月。 姚蕴命白露先在浴房备好浴桶、烧好热水,再准备好晚膳。 黄昏余光淡妆浓抹,洒落榻间,影影倬倬,映在他菱角分明的下颚、高挺的鼻梁、暗沉的眼皮、还有古铜风霜的肌肤纹理,倒有些岁月静好、与世无争的平淡满足。 她一怔,有些意外自己竟然会有如此古怪的念头。 夜幕来临,烛火微亮,一室静谧。 为了不打搅萧承毓歇息,姚蕴在偏房单独置办了一桌简单酒食,有酒有肉,百无聊赖地轻酌了几杯女儿红。此时她托着粉腮倚在桌上,笑吟吟地呵着气,面色酡红,双眸迷离,已有几分醉意上头。 女儿红呀女儿红,遥想当年,她与李端亲手酿造女儿红,又将几十壶女儿红埋藏在泥地里。她心心念念盼望着在同房花烛夜之时,与他共饮,琴瑟和鸣、恩爱美满。时过境迁,如今却只有她一人月下独酌,冷冷清清、凄凄惨惨。 脚步声重重传来,既熟悉又陌生,恍惚间她霎时直起身子,打了个激灵。 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揉了揉眼,映入眼帘的便是那双眸清冷、面色阴沉的男人面容。 “嗯,都、都护,原来你都醒了,咦,还沐浴更衣过了,还、还把胡子都剃了呢......” “姚蕴,你又喝酒了!” 她听出来男人语气中的不悦,笑盈盈地点点头,“是啊,都护啊,这女儿红酒香醇、后劲足,的确不错,坐下来嘛来来来,我呀亲自给都护你倒上一碗......” 小娘子往前侧身探手想要拽住他沐浴过后的素色丝绸衣袍,却是被男人冷冷地挡开。 萧承毓自顾自地坐在一侧,冷声道:“饮酒误事,这几日到底饮了多少酒?你就想如此浑浑噩噩地喝下去嘛!” 她愣了愣,迷迷糊糊地摆了摆头:“才、才没有呢!今日都护难得回来,我真心高兴,才、才喝得几杯小酒,你、你若不信,大可以去问问十四和薛淮,这十几日我们三人都滴酒不沾呢!” “当真?”他的面色缓和了些许,温声软语道,“明日我便要回军营了,这北庭都护府还需要你来主持大局,切莫要贪杯。” 姚蕴一怔,顿时像泄了气、锉了肉的肉丸子那般,死气恹恹地望着他。明日就要回去了,怎么如此地快? “明日就回去了?那都护今日就更要喝多几口酒了,来,蕴娘我喂你吃......” 姚蕴主动端来了满满一碗的女儿红,嬉皮笑脸地就往他嘴里灌。 “姚蕴,你喝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