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三酒长长地呼了一口气,在昏暗中摸索着沙发边缘,将自己沉进了垫子与抱枕中。 她没有开灯。唯有从观景台玻璃窗外,依稀地投进来了雾气似的昏蒙月光;整个观景台大厅,就好像是谁熟睡时做的一场梦,幽暗而虚澹。 尽管时间不长,但在经历了种种艰险与痛苦之后,再次听见“地下农场”四个字响起来,一时令林三酒感觉恍若隔世——有一瞬间,她几乎以为地下农场已经毁在了“橡皮泥空间”里。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府西罗告诉她,“橡皮泥空间”尽管从宇宙纹理中穿刺了出去,却仅仅是在地下农场上空停留了一瞬间。 “你不是也踩进去过一次吗?所以你知道,时间不足的话,是不会造成伤害的。” “橡皮泥空间”还来不及将农场怎么样,就随着宇宙空间的复原而被拉了回去,碎裂成了无数小块,流星般弹射出去了——后来的事,林三酒也亲眼目睹了。 就算一个人强大到了府西罗的地步,也有许多不知道的事;比如说,“地下农场”的出现,究竟是Karma之力造成的巧合,还是女娲在中间牵了个线? 如果是后者,为什么?“地下农场”以这种形式被看见了,有什么意义? 正是因为府西罗也没有答桉,才没有跟着她一起回来。 “你先回去吧,” 当林三酒走到出入口前的时候,他却忽然改了主意。“我留下来再等一会。如果这个风波果真结束了,没有危险了,我再回去也不迟。” 要是接下来还有什么危险,林三酒也帮不上多少忙,反而可能会添麻烦。她点了点头,正要进门,犹豫了一下,又回头问道:“你刚才说,‘地下农场’被印进橡皮泥里了,对吧?” “是,怎么了?” “有什么办法……能让我也看一看吗?” 府西罗一怔,似乎没有料到她会有这个要求。 “我一直想要等此间事了以后,再去一趟农场,” 林三酒垂下眼睛,说:“当时我们被枭西厄斯逼得措手不及,就连保命逃亡都是九死一生换来的,更别提去管身后被我们抛下的农场了……那以后,一件事接着一件事,结果一放就放了这么些天。我很想看看,如今的农场怎么样了……或许有什么事是我能做的。” 地下农场始终是压在她心里的一个阴影;仅仅是剥除了吸食普通人的管理组织,也就是那一群猪形堕落种,实在不能算是完满地解决了问题——她惦念的人和事,还有太多了。 “我知道了,”府西罗想了想,说:“只是看看它留下的印记,这并非做不到,也谈不上危险。” 他的处理办法,林三酒压根就没问——反正问了也不大明白。在几分钟以后,府西罗就要她探出一部分意识力,随后将一团纯粹的信息给包裹进去了。 “如果你希望地下农场从世界上消失的话,也很容易办到。” 在林三酒有点手忙脚乱地握住那一团感觉忽然陌生起来的意识力时,府西罗轻声说道:“不管是物质上的建筑设施,还是人头脑中关于‘地下农场’的念头和计划……交给我的话,统统都可以消失不见,就像没有存在过一样。” 林三酒不怀疑他有这个力量。 “谢谢你,”她笑了一笑,冲他摆摆手,踏上了升降板:“让我先看一看情况……如果有需要你帮忙的地方,我可不会客气的。” “任何我可以效劳的事,都可以。我需要做的,还远远不够。” 府西罗仰起头,雾蒙蒙的月色隐隐映亮了面庞,令人联想起暗夜里忽然盛开的桃花。他从逐渐合拢的舱门中看着她,低声说:“我很高兴,能再一次……” 舱门气阀“嘶”地一声,将他的后半句话切断了;树影摇曳的暗夜被密封在外,视野里切换成了严严实实的银白色船舱门。 就好像双方还没说完“再见”,就不小心挂断了电话一样…… 林三酒想了想,还是叫了一声沙来斯,乘上悬浮舱,进了观景平台。 如果有什么意外的话,她在这儿也能察觉;就算府西罗用不上她的帮助,她依然希望自己能知情。 坐在沙发里,林三酒呼了口气,将目光从窗外平静幽绿的树林上收了回来。 她将那一团包裹着信息的意识力置于双手之间,慢慢将心神沉了进去。 至能源送达倒计时—11:43 府西罗曾经从橡皮泥空间中看见过的景象,完完整整、清清楚楚地呈现在了林三酒眼前——哪怕他仅仅投去了白驹过隙的一瞥,所含信息量也大得惊人。 她好像又回到了幽暗树林的前方,目光循着宇宙层被捏起的“尖”,一路落下去,穿过了无数扭曲弯折的陆地、建筑和山岩,终于落在了一排排没有尽头的木舍上,看见了木舍间肮脏的土路,甚至又一次闻见了地下农场中黏厚的恶浊臭气。 就算是以前从未见过地下农场的人,只要听说过,扫一眼就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了——因为农场里竟然还维持住了勉强的运转。 在一个个简陋恶劣的木舍矮围墙后,一张张面色麻木的人脸,在浑浊昏暗里晃动着,张望着,等待着远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