须沐寒再醒过来时,车厢内就是死一样的沉寂了。 所有人都是躺着或者靠着,嘴唇都干干的,目光里都透着死寂。 “你睡了两天多些。”伯赏这时道。 “我好像感觉不到饿了。”须沐寒第一句话就是这个。 “你再忍一忍就好了,”伯赏再度去关注外面的两个人,“他们好像打算给你们吃东西了。” “嗯。”须沐寒应了一声,刚说完,一道光突然从头顶落下来,在车厢正中间的位置照出一道光柱,光线很亮,离得近的几个人都忍不住偏开了头。 须沐寒也偏了下头,但随后就抬头看向那光的来源——车顶棚上开了一扇小天窗。 小天窗只有一尺半见方。 一张没有任何特色的面孔从那里露出来,堵住了外面的光。 那人没有任何顾忌地把车厢里的情况细细打量了一番,着重多看了须沐寒和另一个姑娘两眼——那姑娘竟就是最开始拍门的那位。 “行啊,都还挺精神。”他不知是在睁眼说瞎话还是在嘲讽:“今天给你们开饭,一桶水三十四块饼,你们一人一块好好分了。” 说着就把一个包袱扔了下来,又从上面吊下一桶水。 几个离得近的抢上前去,抓住包袱拆开,里面一块块半斤多重的粗粮饼子。 还有力气的登时哄抢起来,那人在上面看着也不管;须沐寒硬挤进去抓了块饼,然后也没有再抢,而是凑到水桶边先灌了一整瓢水。 水是冰凉的,应该是生水,但这个时候挑剔不了这个了。 须沐寒退回到自己之前呆的位置,拿了饼正要吃;那头那个包袱已经被抢空了,却还有差不多一半人没有拿到干粮。 须沐寒忽然觉得自己醒得真是时候。 她想到了危险之处,立刻大口嚼起饼子来;不过她似乎想多了,天窗处那人又道:“一人一个饼,别拿多了。” 底下多拿了饼的人里,没有人动。 那人好像嗤笑了一声,然后又道:“多拿了的把饼放回去。” 依旧没有人动。 一根藤条突然从天窗上探了下来,直接抽到角落里一个男孩身上,连抽了七八下,起初那男孩忍着没吭声,后来就忍不住惨叫起来;那人连抽了十几下才收手,末了又是一根藤条探下来,把男孩身上藏的三个饼连同他自己应得的那块饼都扯了出来。 “多拿的,都把饼送出来。”他眼神在多拿饼的人身上挨个点了一下。 几个人磨磨蹭蹭地动了,最后地上的包袱皮上多出了十四块饼。 “没拿到的拿吧。” 又是一群人去拿饼,只不过这回过去的要不是小娃子,要不是离得太远反应也慢没抢到。 最后地上还剩了两块饼。 好像所有人都吃到了? 最开始拍门的那个姑娘正缩在一个角落里,那个角落里放的是恭桶,所以哪怕别处拥挤也没几个人往那里凑——虽然大孩子们每天吃不饱、喝的水也少,加上已经有了羞耻心,所以几乎无人排泄,但小孩子们却是吃得饱又没有这些顾虑的,所以那里气味也着实难闻——和其他拿到饼子怕被人抢去的人仿佛没有任何不同。 老五看了那姑娘几眼,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数错了。还多了一块饼啊,给谁吃呢?” 话音一落,许多人都抬头瞅着他。也有个别人低着头,比如须沐寒,比如最开始拍门的那姑娘,比如那长得漂亮的姐弟俩。 那人看了须沐寒一样,看她没抬头,颇为无趣地转开眼去;又看一群人渴望又乞求地看着他,心里又愉快起来:“你、你、你,还有你,你们四个,一人一半把饼分了吧。”他点了两个有些瘦小的男孩,一个稍微高大些的男孩和一个看着很懦弱的女孩。 ——这几个都是他印象里灵根好一些自然也值钱一些的“好货”,而且瘦小点的吃饱了肚子,不会像人高马大的一样闹事。 角落里那个也极好,三十七的水灵根,是这批货里仅有的两个灵根过三十的人之一。只不过……看这样子,还有力气绝食,还是得继续晾她两天。 日子又浑浑噩噩地过了大约两天——须沐寒是不知道时间的,但伯赏苍歌是清楚的。 八个时辰一块饼,那两人就是这么分配他们的伙食的。这个量,小孩子能吃饱不会饿病,大孩子则是一直在饥饿状态,饿不死但没力气做任何事。 这是最完美的。老五如是和自己的同伙说。 有了吃的,须沐寒每天的大部分时间就都是醒着的,伯赏也能长时间盯着外面的两个人;那两人交流不多,但也足够让伯赏摸明白他们这趟行程的底细。 这一车孩子是送去给某个商会做仆役的。确认了这点后他是彻底放心了。嗯,那个商会还以筑基期修士为靠山,这个消息对伯赏来说就有点……不提也罢了。 那个练气三层的胖修士好像脑子不大灵光,所以这一趟做主的其实是练气二层的干瘦修士。 左前方角落里的那姑娘,就是一开始拍门那位,一直没有吃一口干粮、喝一口水。算来她断水到今日已经有四天整了,须沐寒今早借着天窗的光线看见她,惊觉她整个人都干瘪下去了。 她也是这时才发现,每顿饭都会额外多出来的、她以为是那干瘦修士拿来“调—教”货物听话的饼子,并不是这些拐子给的“甜枣”,而是这姑娘的口粮。 马上又要到饭点了,这回,天窗却没有打开。 几声令人牙酸的咯吱声响过以后,车厢的门,几天以来第一次打开了。 阳光放肆侵入这个阴暗的地方,映出了空中大片的灰尘。 老五从门口走进来,他一步一步像是散步一样走过来,车厢里的孩子竟是全都低头噤声,不敢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