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无。
你把自己变成了虚无本身。
这句话并不算是嘲讽、愚弄、讥笑又或者别的富含浓烈情绪的言语, 平静得甚至带点自我怀疑的论断——不,还不能说是论断,只能说是一种陈述。
赫南听过无数的咒骂与痛恨之语, 祂并不会因此而生气, 祂甚至可以无视全人类的憎恶,祂也当然不会因为这么一句简单的陈述而触动或者恼火。
但祂确实有听她继续述说的想法。
祂在她身上看到一种“新奇”。
一种在祂刚诞生时对于世界的好奇心,一种被所有人类智慧的闪光、意志的花蕾、理想的新星所触动过的, 无限可能。
在母星毁于一旦,在“先驱者号”上最后一个权限民的死去,在这个星球上遍布祂的秩序——之后, 祂再未感觉到的新奇。
“你懂什么叫‘虚无’吗?”祂平静地说。
维拉尼亚说道:“你这样的。”
赫南说:“详细描述。”
她沉默了一会儿:“不知道哦。”
“你为它冠上了一个‘可怜’作为形容。”赫南说,“告诉我你将两者联系起来的理由。”
“我不知道,我只是抓住了一瞬即逝的思维, 但我不知道它产生的过程。”
她描述完毕,甚至还无辜道:“有什么不对吗?”
赫南尝试琢磨她的脑思路, 事实上这比扫描整个雅恩塔都要消耗算力。
如果是她自己已经认识到的事物, 那么即便她再隐藏,祂都能清晰地从她的身上窥见来龙去脉, 但若是她自身的思维都是混沌的话, 祂就无法穿越那些混沌,准确地把握住其间的某条思维。
祂不得不承认, 祂可以轻易地将人类的灵魂塑成祂想要的形状, 却难以干涉其本身处在混沌状态时的本质。
所以祂讨厌稚童!
永远是一团糟的精神!
维拉尼亚在微光的房间又等待了片刻,没有再听到声音响起,然后发现祂已经悄无声息离开了。
越来越没礼貌了?
她发了会呆,很快又将这些对话又抛在了脑后,干脆利落躺下, 掀被裹住自己,闭眼睡觉。
醒来的时候在床头看到了崭新的衣物与配饰,尤莱亚来过了。
他现在给她准备的东西总是带着一定的防御性,他看她周围的一切都带着审视与疏离,就跟有什么被害恐惧症一样,觉得所有东西都有伤害到她的可能。
倒也不是说不相信自己治下的雅恩塔,只是战争打响,意外难免,而且他更不相信的是赫南——那才是他防不胜防的存在。
他不敢去赌赫南的善心。
祂根本没有那东西。
维拉尼亚洗漱完毕,吃过了机器人保姆做的早餐,老老实实跟着亚当的指引穿行在白色的建筑中。
管理员们仍在会议室中——或者说,尤莱亚还在那,他必须把她放在自己眼皮底下。
中心城是雅恩塔的核心区域,一等民的居所,瞭望台是中心城的核心,整个城市的重型设施与特殊场所都坐落在这里,相较于中心城的位置,赫南所在的中枢反倒要靠南一些。
亚当指出的路线当然没有任何问题,所以她在公共地带看到靠着墙拥吻的两位管理者,就纯粹是意外了。
她发誓那位被抵在墙深吻的银发女人漫不经心瞥过来一眼,相较于对方的投入,这位就显得要随意得多。
这回跟女主角在一起的显然是“男主角”。
在男主角意识到有人靠近想要抬头的瞬间,梅丽莎死死抓住了对方的头发,那是一种让旁观者的头皮也莫名会跟着觉得痛的力道,硬生生将他的脑袋禁锢在原地。
直到维拉尼亚低下头,目不斜视地从边上走过为止。
走出好远,她才放慢脚步。
一个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的圆球正与她一起向前。
维拉尼亚说:“你总是在这个时候出现,会让我怀疑你是不是有什么奇怪的癖好。”
赫南说:“你所谓的‘总是’是两次。”
“你想表示的是次数少,不能出结论,”她问,“还是说,我说的是错的?”
祂居然没有回答。
这叫维拉尼亚不由得怀疑,自己哪一句话又戳中祂了。
不至于吧?
还是说祂真的有变态的恶趣味?
她当然不可能知道,只是伟大全知的“神”使用了半晚上,尝试在祂数字的世界中构建出一个“维拉尼亚”,但祂没做到。
祂能凭借一本书、甚至是寥寥一段文字,就完整构建出一个可以自由对话的哲人,祂能在虚拟中创造一个与真实无异的世界,让记忆复原出所有曾存在过的事物——祂无所不能。
可祂没能复制一个维拉尼亚。
或许是采集的样本数据太少,毕竟她从培养皿中睁开眼睛到现在就没几天,她那颗被埋藏二十七年的大脑发展成怎样的形态,是祂都不能洞悉的事,她在二十七年的黑暗与沉寂中,孕育而生的思维是如何的构架,是祂都无法捉摸的事。
因为祂并没有实时观察。
赫南已经从夏娃那里提取了关于她的所有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