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可前回到客栈沾床就睡, 第二日醒时天光大亮,他从梦中惊醒,两臂冰凉, 发觉竟是裸露在被外,紧忙起身去解包袱,取出一件厚实的大袄穿上身,免得受凉惹风寒。 虽然已经考完, 但仍然惦记着成绩, 张可前毫无睡意, 去洗了把脸出门,客栈给士子提供两餐,有馎饦,有蒸饼, 还有各类粥食。 张可前感觉考棚似是话本里吸人精气的精怪妖精,不知为何,回来以后就腰酸背痛,连饭量也翻了两番,两个蒸饼、一碗馎饦竟还不足够, 腹中填不满似的,张可前红着脸又要了碗粥, 听得跑堂小声嘀咕:“今个儿是怎么了,个个如牛……” 张可前臊得慌,端了粥躲到偏僻角落里, 舀动碗里的粥放入嘴里,预备快速吃完,早点离开。 正专心喝粥之际,一旁士子议论:“你的试题可都做完了?开篇耗去我半日, 连累我后面的题差点没写完,匆匆下笔赶上,只怕结果不如人意。” 另一个士子深深叹气,佩服道:“试题丰繁,你竟写完,估计能有个不错的成绩,小弟先在此恭贺了。” 那个士子苦笑,“冬闱不易,别看我写完,实则不过废纸一张。我忆起一题,屈子的‘虽九死其尤未悔’句,此题可是选甲的七死?” 张可前拿匙的手一顿,眼睛微微睁大,他扭动僵硬的脖子偷偷看过去,只见右边那人毫不犹豫地点头,他道:“前句有七字,当该是七死未悔。” 左边的士子轻轻吐了口气,“我还当七字后面该是八,在甲乙之间犹疑,兄台一言叫我放心不少。” 张可前手里的汤匙倏地滑落,摔入碗中,发出一声脆响,吸引来那二位士子的目光,张可前紧忙道歉,粥也喝不下,呆呆坐着。 他隐约记得第二页纸并非找规律,似乎是叫什么常识及基础知识应用,莫非他看错了? 回想到自己在写第二张卷子时的轻松,张可前恨不得现在就回到那个时刻,将暗暗窃喜的他打醒。 懊悔填满胸膛,张可前胃口全无,一场冬闱考过,信心全然崩溃。 无颜见江东父老啊。 冬闱考完,不少自觉没有希望的人便收拾了包袱各回各家,有举人身份的去长安参加春闱。 高筠交了卷离开,戴着帷帽出考棚,直接乘了马车回长安,路上遇到一蹶不振的高升,顺道捎了高升一起走。 高升本来西躲东藏不敢回家,奈何银钱散尽,无处可去,在被打死和饿死之间,他还是向前者妥协了。 看到高筠,高升以为她是特意前来找他的,感动道:“幽州天寒,难为大姐亲自前来。” 高筠压着惊讶偏过头,眼角眉梢晕开浅浅笑意,她取下帷帽,勾唇笑道:“不必客气,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考试结束不久,刘绪拿到考生回忆版试题,第一张试卷上的图案暂时空缺。 刘绪眯起眼,举起那张薄纸在阳光下左右察看,良久以后冷哼一声,将纸摔在案上,评价道:“荒谬,如此简易,不堪实务!” 主事掖着袖子揩汗,提醒道:“听闻开篇有许多什么观察题,图案繁多,无人记得,那些题可是难倒不少士子。此外,陛下似是将策论放在了后面……有孝静帝之题,请相公一观。” 刘绪惊疑,复而拾起往后看,待看到高澄与元善见这道题时霍地拍案而起,怒不可遏。 “这是拿高澄刺我?”刘绪瞪大眼睛。 一代权臣,高澄机关算尽,却在最后一步死于庖厨之手。 刘绪捂着胸口喘不上气,眼前发黑。 主事慌张地扶住他,眼见左相身子日渐消瘦,不似平常,他放心不下,“相公,我结识一位善于疏解肝气的名医,我这便请来给相公瞧瞧。” 刘绪确实觉得这几日胸闷气短过于频繁,不再拒绝,只是朝中形势不清,都巴望着他的动作,不好在明面上请医,拉住主事嘱咐:“莫要声张,夜里请入府中即可。” 终于说服刘绪的主事哪有不应,欢欢喜喜地出府去。 主事方走,屋外传来一阵喧声,刘绪忍着胸口的闷痛起身,走到门边正伸手,咚一声,宁王已经凶神恶煞地踢开门,刘绪吓得退开两步,一口气差点提不上去。 宁王牙齿磨得咯咯响,怒气冲冲地跨步走近,“相公既邀我至长安,为何又瞒着我请燕王?” 不知谁走漏了消息,刘绪心思百转千回,装傻道:“宁王殿下何出此言?未诏私回长安乃重罪,殿下不该在这里出现。” 想过河拆桥,没那么容易。 宁王从袖中取出一封信,举到刘绪眼前,“相公这是敢做不敢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