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次递过去,锲而不舍的劲头十足,木安一瞟他带着笑意的表情,静视片刻,终于接来小喝一口,挑挑眉:“味道不错。” “新出的口味。” “你现在带队,做的如何?” 虽然语气寡淡,却有难掩的一二分关心。 平心而论,木安认为自己不是什么良师益友,严于律己也严于待人,他的规矩较之训练更为苛刻,能在他手底下坚持出来的队员少之又少,汪灿是其中之一,他为人要强,又肯吃苦,不管怎么责罚都照单全收,毫无怨怼。 有时候,木安都不得不承认,作为学生、作为下属,甚至于作为朋友,汪灿十分合他心意,但是他不懂表达,也不会表达,因此,他对汪灿才会一视同仁般的生疏冷落。 好在,汪灿似乎是懂得的。 “还行,考绩过得去,应该不至于被退货。” 汪灿闲适,木安面无表情地一瞥他:“退回来我是不收的。” “怎么敢让你收,不被你罚去蛙跳就不错了。”汪灿想到什么,换过一副神态,颇为好奇地望向他:“我听说你代号弃用了,为什么?” 木安的眸色微沉,在汪灿发觉前不疾不徐地撇开脸,他平静道:“以前总是带着假面行走,以后想用本名示人。” “我觉得狼蛛很适合你,有点可惜。” 闻言不知怎么,木安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掌,指腹和关节都结着厚厚的老茧,虎口最明显,是常年握枪才会有的痕迹。 他久久静默,汪灿习以为常,正准备换个话题来讲,木安却忽然开口道 “有一种黄蜂,体型大如麻雀,能做到完全无视狼蛛的刺毛与毒液,它们会先用蛰针刺扎狼蛛神经系统,将狼蛛麻醉,然后把卵产到狼蛛腹部,幼虫孵化后,靠吃狼蛛肉生长,等到足够大的时候,它们会破体而出。” 声音低如沉井,木安眼里没有明显的情绪在波动,宛若一潭泛动微波的静流。 汪灿疑惑地皱皱眉:“我不太懂,是因为狼蛛有天敌,不够强大,所以你要放弃这个代号?” “你可以这么理解。” 木安的眼睛归于沉寂。 他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对汪灿期待,还是对自己期待。 其实他心里很清楚,在人人都对族规趋之若鹜的汪家,或许不会再有人能听懂了。 悄无声息拧紧的指节又渐次松开,心脏在胸腔稳定的跳动着,他移开视线,看到外面灿烂的暖阳肆意洒落,在耀目的金色之中,跑道两边枯槁的树木孤零零立着,残弱不堪,唯有树梢还在向上奋力延伸,半枯的叶子却已然摇摇欲坠。 汪家在民间大肆收养孤儿,加以培养,从小灌输族训与家族的使命,以此麻痹他们的认知,不允许他们有任何的私情私爱,仿佛他们生来的意义就是为与张家抗衡。 直到他们长大成人,灵魂被蚕食殆尽,成为一具只会杀人的行尸走肉,最后破出躯体的是什么,是他们自己,还是寄存着汪家意志的空壳。 感情于他们而言,又是什么呢? 木安不知道,但是他突然想抗拒了,他不想成为狼蛛,成为被黄蜂吸食利用的躯壳。 当他看到世界另一面的时候,他希望他是他自己,而不是被汪家委以重任的工具。 “我明白你不喜欢弱者,信奉强权法则,局限于生物链的某一环,确实不适用你。” 汪灿的声音将木安拉回现实,他抬头,白炽灯投下的光打在他脸上,冷白如雪,恰到好处遮住他微微失神的面容。 片刻,木安恢复如常,汪灿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没有发现他的异样,黑夜入眸的瞳仁在此时灼灼生亮,他笑着道 “老大,我还记得你当初的结业评语,他们觉得你身上有无数种可能性,事实上,你比他们设想的还要优秀,我相信你会一直向上走,迟早有一天,你会去到我看不见的高度,俯瞰整个汪家,他们都会仰望你、羡慕你,更或者——嫉妒你。” 在木安身边,汪灿赤诚的一如几年前。 彼时的汪灿年纪尚小,体格并不如现在的健壮,他站在训练场的门口,更多的是瘦弱,可是当他仰头看着木安的时候,眼里却全是灼热的光,如同看星星一般。 “总之,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你。” 呼吸沉静下来,木安听见汪灿随意的一句,下意识道出的郑重被刻意隐藏起来,只留下疏淡的几笔,着墨于尾音。 没有等候木安回复,汪灿有意岔开话题,问道:“话说,下次任务你要去哪儿?” “贵州,你呢?”木安回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