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要去飞悦厂,司机师傅问:“你们也是去要债的?”这两个女人穿得不错,不像是去工厂找工作的。 方晴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含含糊糊应了一声,勾起了司机师傅的话瘾:“我这几天拉了三四个去飞悦厂的,都是去要债的。能要到才有鬼,台湾老板不管,三个副厂长斗得你死我活,都想掌权,还管厂子死活?” 方晴问:“乱成这样啊,有以前老飞悦厂的班底,不至于吧。” 司机师傅说:“工人都是好工人,架不住老板乱整啊。” 出租车停在一条小道的路口,司机师傅说里面开进去就不好掉头了,方晴和方雨下了车。 方雨问:“小晴,你不会想跟这个厂子做生意吧?”要是司机师傅没乱说,这个厂子明显已经在倒闭的边缘了。 方晴把头发炸起来,显得更干练:“有这个想法,不然大老远跑过来干什么?不过,也要看具体情况。” “可这厂子欠很多债。” “姐,其实现在欠债的厂子不少,就看怎么运行,如果新飞悦还有人想把厂子搞好,现在就是我下手的时机,他们要是急着要订单来运转,我就能压价。” 那天在华味阁请客吃饭的时候,张老板忆苦思甜,回想以前买一件衣服都难,一件没补丁的衣服全家轮流穿,谁出门,谁穿。睡觉是不穿衣服的,怕被子、床单磨衣服。 方晴记得她小时候,夏天的睡衣都是方雨不能穿的裙子改的,冬天的睡衣就是白天贴身穿的棉毛衫。那时候的想法是布料不易得,拿来做睡衣,除了自己谁能看到?纯纯浪费。 随着经济条件越来越好,人也越来越讲究。有不少客人问过方晴有没有睡衣卖。张老板和傅山都说现在农村能盖得起房子的家庭,女人也要穿专门的睡衣睡觉。 方晴越琢磨越觉得睡衣值得做。 新飞悦厂厂门锈迹斑驳,地上有垃圾也没及时清扫,看上去很荒芜,倒还有保安,一个六七十岁的老大爷。 老大爷以为她们俩也是来要账的,正准备说副厂长们都不在,一听,她们是来谈生意的,打电话的手都在发抖。 方晴和方雨被迎进厂长办公室,里面烟雾缭绕,一个胖胖的中年男人在抽烟,看到人来了,他不慌不忙地掐灭烟,站起来,提了一下皮带,伸出手:“冯平。” 方晴跟他握了一下:“方晴。” “方小姐想跟我们做什么生意?” 方晴说了大致要求,“我们是第一次跟贵厂合作,不知道最低能订多少?” “就做绵绸睡衣?”冯平摸摸下巴,“刚没听清,方小姐是哪家公司的?” “个体户。” 冯平讥笑一声:“方小姐知道我们厂继承了老飞悦厂吧,我们可是老牌子,对合作对象是有一定要求的。” 送上门的生意都拒之门外,跟广东的厂子为了争取客户一件货也能出,形成鲜明对比。方晴这时候才明白为什么飞悦厂会成这个样子。说句难听的,这是要饭还嫌饭馊。 方晴也不多耽误时间,叫上方雨走了。 方雨在棉纺厂一直做人事工作,没怎么接触过跑业务线的,这是她第一次看谈生意,“谈生意这么难啊。” 方晴说:“是这个冯厂长太可笑了。” 她们走到厂子门口,保安大爷问她们是不是没谈成,就听后面有人在喊她们。 是三个副厂长中的唯一一个女人,她叫吴珍珍,烫着一头大波浪,穿着灰色套装,配了一条珍珠项链,她的气质和穿着打扮都很知性。 吴珍珍把方晴和方雨请回她的办公室,她开门见山:“我愿意和方老板合作。” “两位来我们飞悦厂,肯定事先打听过,我也不能粉饰太平,我们厂现在确实处于困难时期。不过,我很有信心重振旗鼓。” 吴珍珍带着方晴和方雨去参观车间。 “我们厂的工人大多数是老飞悦的员工,很有资历了,技术方面是绝对值得信赖的。” 见过那个冯平,方晴对新飞悦厂的管理是打问号的,将熊熊一窝。 车间的情况跟她想的不一样,井然有序。从工人做工的速度,和车间环境来看,订单不多,不过工人都挺认真的。 吴珍珍也在观察方晴,她能看出来方雨只是陪客,不懂行,方晴是懂行的,一摸布料,她心里了然。 方晴说:“吴厂长,我第一次跟贵厂合作,能拿的货不多。” “这是自然的,我们都要有一个熟悉的过程。” 吴珍珍很有诚意,方晴觉得可以谈。她拿出笔记本,上面记了她需要的货的各种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