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祢衡看了卢毓一眼,上下扫了一下,没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然后拿过那封上谏之书,看了起来。
张村下意识的吞了口唾沫,然后发现他竟然能听得见他自己唾沫滑落嗓子眼的声音……
祢衡翻看张村上谏之书其实很快,但是张村却感觉像是过了许久一般。顶住!要顶住!张村给自己打气,鼓劲,只要能撑过去这一关,就肯定能成了!
方才已经将卢毓打得溃不成军,现在要乘胜追击,若是再能将祢衡击败,那岂不是……
哇哦!
想到如此美妙的未来,张村小心肝不由得噗通跳了跳,然后便是多了几分的勇气,将腰杆挺直了一些,尽力保持原本的气场。
呃,不对啊,祢衡只是青龙寺的从事,他不是直谏院的人,怎么能拿我的上谏书看呢?张村忽然想到了此处,便是一愣,然后斜眼去瞄祢衡,正巧祢衡也看了一眼张村。两个人的目光一对,张村便是下意识的挪开了眼神。
啊?不对啊,我怎么避开了?该死!张村又重新扭头过去,却发现祢衡已经收回了目光,继续落在上谏书上了。
这个……
要不等他看完了,我再出其不意点明此事?
嗯,定然可以杀祢衡一个措手不及!
哈哈,这局又是稳了……
『张氏子!这都是些什么?你是要上谏些什么?!』没等张村自我得意多久,祢衡突然暴怒起来,冲着张村大吼着,『孔子曰,忠臣之谏,有五义焉!一曰谲谏,二曰戆谏,三曰降谏,四曰直谏,五曰风谏!唯度主而行之!我且问你!你这属于何种之谏?!』
祢衡的声音滚滚,宛如要将直谏院的屋顶直接掀开一般!
不光是在堂下的众人顿时一缩脑袋,就连在直谏院外的侍从下人,都吓了一跳,然后纷纷蹑足而避之……
『我……我这自然是直谏……』张村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但是依旧咬牙挺胸说道,气势不能输,『直谏院……这不是直谏院么,自然就是直谏!还有,祢正平你……』
『你竟然说这是直谏!
好,就算你是直谏!既然是直谏,你写这么多某听、某闻、先贤曰、俗语云做什么?!什么是直谏?啊?!直谏是你全然道听途说,风闻而文么?啊?!』祢衡毫不客气的抖着那封上谏书,都快怼到了张村的脸上,『你到底学没学过孔孟之言?!懂不懂什么叫直谏?!你所谓的直谏,却在通篇写风闻!这就是直谏?!』
张村脸上红了又白,『我,我……我这也是风谏!』
『又说风谏?你以为这「风」就是「风闻」了?哈哈哈!风谏之「风」,乃婉言隐语是也!并非风闻奏事,捕风捉影!来来,你还要改成何等之谏,不妨都说来!』祢衡不加掩饰的对张村加以嘲笑,『观汝头顶冠,身着袍,一副儒生模样,竟然不通经文,不知正解,岂非遗笑乎?汝且说来!汝师从何人?学从何处?某倒是要知晓一二,是何等高人方有如此高徒!』
『这!』张村脸白了又红,然后涨成了猪肝色,啜啜不敢言。
他哪里敢将自己的师承说出来?
堂下众人相互以目示意,快乐的小眼神到处乱蹦,却没有人敢擅自出声。
『还有!骠骑直谏律,并非限制尔等进谏之举,而是规范谏言之文所用!』祢衡举起张村的上谏之书,很是嫌弃的远远举着乱抖,就像是抖一块抹布一样,『观此谏言,通篇都是风闻!既无实据,又无定论!西域有乱,乱至何种程度?波及几县几乡?百姓受灾,灾弥多少人口?死伤多少数目?吕奉先有罪,因犯何律,触及何法?骠骑之过,又是究竟犯了何律?!此类种种详实之数一律没有!通篇就是汝以为!汝听说!汝有闻!这叫什么?!啊?!何为直谏?就是须有实据!直中而言!』
祢衡鄙视的看着张村,什么都是你以为,你觉得,你怎么不上天呢?
『此外,谏当有解!既有问,当有解!因何之!何以之!欲何之!何之为!』祢衡抖着张村的上谏书,『看看,这满篇都是问,竟无半句解!昔楚王欲游荆台,直谏不纳,子西而风谏之,劝楚王而归。子曰至哉子西之谏,入之于十里之上,抑之于百世之后!此等方称为谏!有问当有解!汝这篇谏言有什么?啊?某看了都觉得污了双眼,当取清泉而濯之!汝还想以此等污言浊语,去害了骠骑不成?!』
张村张口结舌,汗如雨下,『我……这个……』
『什么这个那个?』祢衡气势汹汹的又逼近了张村,『更何况骠骑早有定律,凡有策论谏言,均可于青龙寺之中,开言堂升高台,广而论之!若有其妙,可称道者,一经采纳,必有封赏!而道左而聚众,携民而行乱之辈,轻则罚,重则役!汝若有妙法可制西域,为何不于青龙寺内高台之上广而论之,嗯?!偏偏要来此地聚众而行乱?汝意何为?!又是罪当何论?!』
祢衡心中很清楚,甚至比在山东之时都还要更清楚。
在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