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时间往回旋拨少许。
夜幕之中,有人高喊着,恶之不除,终将天下之害!
火光照耀之下,有人举着火把,似乎在驱逐着无边无际的黑暗,但是其脚底下,却也有一块永远都无法照耀,浓郁得几乎成质的黑暗。
诸位!诸位父老乡亲!请听某一言!
被惊醒的民众开始歪着脑袋,竖起了耳朵。
来人高高的举着火把,像是推崇自由的先知一般,吾乃李氏之人,祖辈便是于此生息平日之时,谨记祖训,亦为乡梓尽绵薄之力
城外门头沟,那个桥就是李家老爷修的!十年没收一钱!李老爷是好人!
是好人!
还有城西那个水渠,也是李老爷出资修建的!
李老爷是好人,是大扇是大善人!
一群站在李氏之人身后的人七嘴八舌的喊着。
李氏之人矜持的笑着,就像是一个嘴上说不喜欢被表扬的孩子,摆着手,此等之事,便是在下分内之事,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不值一提并不完全是谦虚,也不是虚伪,而是真不能多提。
桥确实是李氏修的,也确实不收过桥费,但是李氏不会说在桥那头有个集市,是属于李氏的
同时也不能说修了那个水渠,大部分的水都用来灌溉了李氏家中的耕田
吾等行事,但凭本心,不外多求李氏之人摆着手,温和的笑着,不值一提,都不要说了今日前来,深夜叨唠,非他之故,乃有冤无处述,有屈不可直,方求各位父老乡亲品评道理
父老乡亲就是法官么?
父老乡亲能执法么?
父老乡亲可以替李氏做主么?
如果都不能,那么李氏又为何要父老乡亲来评理呢?
可是很多人不这么想,被李氏之人勾起了兴趣,有的人开了门缝,有的打开了窗户,准备替李氏老爷评评理。想一想真刺激,自己这个平头百姓,今夜竟然可以给李老爷评理了!
诸位乡老,近日粮价居高不下,四野皆为饿殍在下,在下见了,真是心有戚戚啊吾等百姓,为何如此命苦啊一句话没讲完,李氏眼角似乎有些水光闪烁。
一时间众人都沉默了下来
这段时间粮价高涨,搞得不少人简衣缩食,眼睛都发绿了,因此李氏一提此事,自然都是深有感触。
李老爷是好人!大善人!前几日在门头沟的粥棚,就是李老爷设的
李老爷将自家仓内的粮草全数都拿出来施粥了!如今真是一粒谷麦都没有了!
真没有了!一点都没有了!
仓廪之中都跑耗子了!一点都不剩了!全数都拿出来施粥了!
李老爷是善人!是大好人!
真的没有了粮草还能有这么多的帮手?就像是那些喊着赔本,就是为了赚个人气,就是为了交个朋友的,然后死命往里赔?
些许明白的又自我安慰着,毕竟李老爷也不容易么,也是要恰饭的么,多少有一点,就一点吧,谁家没点私藏呢?即便是李老爷讲了假话,那么也不是李老爷一个人的事情啊,还有那么多大户呢,难道李老爷都能做主了?
善良的百姓总是善解人意。
然今日王氏米铺便有大量谷麦新到!李氏咳嗽了一声,吾既生养于此,自然需为诸位乡老所急,故而前往王氏米铺,央求其开仓放粮,平抑粮价某愿以明年秋获作保,先赊些粮草,分发给各位乡亲父老
哦,还有这好事?所有人都伸着脖子,等着听下。
可是唉
原本期盼和狂喜的心渐渐的沉寂下来。
可惜唉
一种不知道从何而来的失望渐渐的涌动上来。
王氏米铺之人,竟为了些许钱财,拒不平仓抑粮!李氏痛心疾首的大喊着,脸上的肌肉也开始扭曲起来,人各有志,愿也不可强求!某李氏行善,不求回报,但也不求他人亦是如此王氏米铺能行善事,自然最好,可是唉,可惜唉
众人届是无言。
然!诸位父老乡亲!李氏振臂大呼,就像是一只没有毛的鹌鹑还想要飞上天一般,若此等粮草皆为王氏自有,或高价而沽,或开仓救人,如何处置,某也无话可说然则某听闻这王氏之粮,乃从平阳调取而来!
平阳乃为何地?其粮又是何来?诸位父老乡亲,不妨深思之!
吾等缴纳赋税,不求高官厚禄,不求封赏他物,但求可保一方安宁,可得一生靖平!可是如今又是如何?若是吾等缴纳钱粮,便成他人敛财之物,又将何为?此冤何处可诉,此屈何处可直?
诸位父老乡亲,此等是何道理?!
众人错愕,旋即或有不敢置信,或是觉得不可思议,当然也有些人开始觉得愤怒,一种被欺瞒了的愤怒
众人觉得被欺瞒了,然后他们觉得自己终于是掌握了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