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今文经学从汉初,发展到了现在,因为各家各派的传承不同,注解不同,甚至经文本身都不同,导致了同样一部经典,因为文本的不同,就会演化出很多学派,而这些学派之间又不可能进行妥协,到了汉恒帝汉灵帝时期,身为为了让自家子弟能够在太学之中取得更好的名次,获取更高的起点,有些家族甚至贿赂太学的博士,让其用自家的经文为范本,而不用别人的……
再加上今文经学之中,很多都是后来人添加进去的什么微言大义,什么圣人心思,但是又不可能说得很完整,毕竟越是细节多的越容易出问题,就像是什么卦签啊,什么十二星座运势啊一样,当然不可能具体到某一天某一件事,只能是越云山雾罩越好,越是左右逢源越佳,于是乎这些解和注,不仅是不能让原本的经文更通俗,反倒是使得后来的人更加的难以理解,完全违背了今文经学最先发展出来的本意。
纵然有这些问题,但是想要完全一竿子立刻将今文经学全数打死,这显然不可能的。原本司马徽是异常的痛恨今文经学,但是在平阳的这一段时间之中,司马徽也想明白了,或者说从骠骑将军斐潜的身上学到了,并非所有事情都是非此即彼,非白即黑,想要揭露今文经学的弊端,不是仅仅只有将其完全打到一种方法。
本朝今文经学是官方学术的主体,不管是西汉的长安,还是东汉的雒阳,不管是太学,还是到州郡县所设立的官学,教授的经学都是今文经学,所以,在面对着这样一个庞大的群体来说,若是一下子就说要废除今文经,重新推古文经,无疑就是遭遇到极大的阻力,甚至可能一开始就被滔天的反对扑灭了。
但是同样的,因为今文经学的推广面越来越大,所以今文经学之中的那些问题,也并非全数都没有人看到,有些人虽然还在传授和学习今文经学,并不是代表他们就对于这些部分内容荒谬的今文经学完全认同,而是混口饭,抑或是随大流而已,而现在司马徽提出来的“不分古今,唯求真正”的理念,无疑就是给这些人提供了一个全新的方向。
司马徽微微笑着,然后起身点了点头,便下了讲台。台下广场之中,大多数人都已经陷入了相互讨论和争辩之中,甚至没有几个人注意到司马徽已经结束了宣讲。
李黄还想要说些什么,但是他的声音已经淹没在了广场之中的一片研讨辩论声音之中,没有人再去关注他,也没有人去听他说一些什么,甚至连在他旁边的士族子弟,都悄悄的避开了一些,就像是如果靠李黄近了一些,就会沾染上一些什么傻气或者疾病一样……
“窝……你,你们……”
李黄愤怒得不知道说什么好,最终甩了袖子就往外奔,却不知道是因为自己不小心,还是有人故意伸了腿,半道上吭哧一声绊倒了,尖叫一声跌了一个结实。
“此乃飞鸠乎,此乃腾鸡乎?”有人高呼道。
“兄台有所不知,此乃自诩为斑鸠也,奈何飞不起来,只得落地为鸡!”
“啊哈哈哈……”
李黄不敢回嘴,只能是在一片哄笑之中,抱头鼠窜而去。
广场之上的讨论并没有因为李黄而有所停歇,甚至还有些人听闻了又赶来加入了争辩和研讨之中,甚至入夜了都没有停下来,后来庞统不得不派人调配了一些食物和水来广场,才不至于出现什么有人执迷于研讨而脱水昏迷的事件发生……
……ヽ(=vwv=)??……
司马徽的脸庞微微泛红,就像是饮了一坛老酒一样,有些醺醺然。
“水镜先生‘求真’一论,便是一鸣而震云霄也……”郑玄略带了一些羡慕的神色,拱拱手说道,“去伪求真,去妄求正!此言一出,当传千年矣!水镜先生此举,不亚于开宗立派,功在千秋啊!”
司马徽咳嗽了几声,企图掩盖自己的得意,不过终究是没有能够忍住,不由得哈哈仰天大笑了几声,然而毕竟没有完全昏了头,笑完了之后跟郑玄解释说道:“此亦非某一人之功也,若无骠骑将军提点,某也未必能得此论……”
“骠骑将军?”郑玄问道。
司马徽收了笑,点了点头,捻着胡须说道:“晏平之初,骠骑将军既有文传多代,口笔勘误之言,令守山学宫令狐大祭酒,蔡博士重新校对经典,清查谬误……老夫,老夫不过是恰逢其会罢了……”
“啊……”郑玄略有感叹的说道,“水镜先生过谦矣!”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是郑玄也相信司马徽所说得必然是真的,这种事情毕竟做不得假,只是……只是如果自己早些前来平阳,岂不是……
这些年来,郑玄也是在考虑着这些事情,他在被党锢期间,对于各类经学的校注,不也是在做这种去伪求真,去妄求正的工作么?只不过他没有能够,或者说没有机会,像是司马徽一样,将这样的理念专门提炼出来,然后公之于众罢了。
若是说郑玄心中没有半分的羡慕嫉妒恨,那肯定是假的,但是问题是当时正好是袁绍如日中天的时候,自己怎么可能来平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