帷幕当中,神情各异。
这些人并不是担心上党的兵,而是担心上党的人……
或者说更明确一些,是并州的人。
上党令狐氏,太原王氏,这个就是土生土长的并州人,并且在并州都具备了一定的名望,在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些人就代表了并州的“民意”。
虽然意识到这些人到来可能会坏了自己的事,但是杨彪皇甫嵩匆忙之下,又怎么能立刻够找到什么对应的方式方法,只能是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虽坐在席上,却备受煎熬。
“……”一直处于沉默状态的陈睿,忽然打破了平静,沉声说道,“……某愿随斐侯走雕阴……”
“啊……啊?”皇甫嵩并指如剑,直指陈睿说道,“……方才杨公动问,汝不作声……当下又反复,安可如此行径!”
陈睿并没有因为皇甫嵩的言辞而慌乱,而是拱拱手,神色如常的说道:“皇甫将军且休动怒……斐侯先胜白波,再战鲜卑,后定阴山,多有胜绩,走雕阴之路,必有其因……某虽不才,亦知兵者,国之大事尔,不可不慎之,方才杨公所言,某亦衡量再三,故愿随斐侯也……”
皇甫嵩气结,用手指了陈睿两下,却说不出什么话来。
不由得皇甫嵩不生气,瞧这话说的,方才不是默认,而是在谨慎的思考,而且搬出斐潜的战绩用来说明,表明了就是不相信皇甫嵩的指挥能力。
“道源此言差异……”常林皱着眉头说道,“皇甫将军乃将门之后,凉州三明之胄,亦是征战黄巾,战功彪炳,百姓歌曰,‘天下大乱兮市为墟,母不保子兮妻失夫,赖得皇甫兮复安居’,故而走河东亦必有其理……然某居于并北,又属斐侯麾下,自然随斐侯进退……”
此言一出,更是诛心,皇甫嵩路脸色涨得通红,却又硬生生忍了下来。
斐潜点点头说道:“伯槐言之有理,本朝失政,天下倒悬,能安危定倾者,唯杨公与皇甫将军耳!皇甫将军三辅之中,多有旧识,此去河东,必然马到功成!某身为北地镇守,当护乡土安危,兵发雕阴,断西凉贼兵北上之路,责不旁贷!”
既然已经是扯破了脸,就没有必要再我好你好大家好,更何况是杨彪皇甫嵩谋划到了自己头上,不给点颜色看看还真以为自己就是软柿子不成?
因此斐潜讲的言语,表面上全数赞扬,但是实际上句句就像刀子一样勾心挖肺,其中“本朝失政”的那一句话,曾经是董卓进京的时候,嵩从子郦说的一席话,当时将皇甫嵩摆到了和董卓相提并论的地位,然后说让皇甫嵩发兵讨伐董卓,但是最后皇甫嵩当时说:“专命虽罪,专诛亦有责也。”
因此到了当下这个局面,结合方才的话语,皇甫嵩的举动就像是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
皇甫嵩听闻斐潜之言,便是如坐针毡,脸色忽青忽白,终于是忍耐不住,一甩长袖,离席而去。
杨彪见状,微微抬起手,似乎是企图叫回皇甫嵩,但是最后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深深的看了斐潜一眼,然后便默然无语。
此时,听闻一阵马蹄急响,帷幕帐外一阵纷扰,顿时就有兵卒在外大声唱名:“护匈中郎麾下黄校尉到!太原王氏王隐之到!上党令狐氏令狐孟瑜到!”
“有请!”斐潜沉声说道。
杨彪却略显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完了。
彻底完了。
上党令狐氏,虽然说是久负盛名,但是也就在并州这一块土地之上有所名声而已,在政界并没有太多的涉足,所以支持斐潜的话,杨彪多少还是可以抵挡一二,但是现在不仅有上党令狐氏,甚至还有太原的王氏……
这样一来,不管从哪个方面来说,杨彪已经无力再和斐潜争夺了。
果不其然,身穿麻衣的太原王氏子弟,王墨王隐之一走进了帷幕,便朝着斐潜大礼参拜,宣称感谢斐侯仗义执言,太原王氏愿附尾翼……
斐潜自然是上前搀扶,然后表示大汉王司徒死得冤屈啊,是天下君子所不能容忍之事,定要替太原王氏讨一个公道云云。
看着斐潜的表演,杨彪面无表情的轻轻喟叹,棋差一招啊。
不过说回来并不是杨彪想不到,而是杨彪本身的策略就跟斐潜不一样。
斐潜立足于并州,根基在此,虽然之前和太原王氏略有隔阂,但是毕竟没有完全翻脸,那么在王允这一杆大旗折断之后,太原王氏就没有了嚣张的凭仗,并且如果是王允被定性为罪人,那么不仅是对王允一家,甚至整个太原王氏都是一个致命的打击。
因此当斐潜伸出橄榄枝的时候,太原王氏可以说是欣喜若狂,就忙不迭的接受了,家族当中迅速的做出了觉得,同意斐潜作为并州太原王氏的代言人,并排除了王允的孙子王黑亲自前来,表示重视,同时也拿出了大量的粮草和八百私兵,一方面是为了保护王黑,一方面自然也是展示王氏的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