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东潼关渡边上,许多木制的浮桥正在搭建。 河流在风雪之中变得沉默,原本大河之中似乎是永远都不会停息的汩汩流淌声,现在变成了冰凌的碰撞声,一些木桩和木板在和冰块的碰撞之下发出难以重负的呻吟。 风带着雪在旋转,在河面上沿着浮桥前行的兵卒都尽可能的压低了自己的身体,就连相互之间的话语,也必须要等风稍微停息一些的时候才能说,一方面是为了防止寒风灌进肚子里面,另外一方面也是只有在这样的时候,对方才能听得见。 河面上,大大小小的冰块缓缓漂流而下,有时候撞击在了岸边,发出了清脆的声响,然后碎裂成为更小的冰块,渐渐远去。 昨日风雪之中,曹洪攻下了风陵渡,有几个河东的堠台变成了废墟。 曹军几乎是马不停蹄的立刻开始修建桥头堡,或者叫做滩头寨,即便是天寒地冻之下,不管是伐木还是挖土都不顺畅,但曹军兵卒依旧像是蚂蚁一样,在疯狂的堆砌修建。 在曹军主力疯狂进攻的同时,河东兵线开始后缩,撤离了一些零散的民夫和兵卒,只是留下了斥候骑兵游弋遮拦,似乎是默认了风陵渡归于曹军的控制之下。 一队没有打旗号的骑兵从北面而来,在一个山丘上停下。 风雪如同脱缰的野马,在群山之间奔腾而过。 天空被灰黑色的云层覆盖着,谁也不清楚在云层里面究竟潜藏了多少的雨雪,是什么时候存储的,又会在什么时候下完。 不时飘落而下的雪花,就像是无数雪白的精灵,肆意的飞舞,然后沾染在斐潜身上头上的皮袍的毛上。 斐潜没有为了保持汉家的威仪,而摒弃相对更加御寒的皮裘。他像是一名胡人一样,穿着厚厚的皮袍来保暖,而在他的身后,还有比斐潜更大一圈的家伙,也是穿着一身的皮毛,猛一看像是一头熊一样,正是许褚。 许褚四下眺望着,没有看到有什么曹军斥候的影子。 在山丘之上,风雪似乎更加猛烈。 风声呼啸着,宛如古老的笛声,凄惨且悠扬,在山林之间不断的回旋。 在一侧太行山脉之中,可以明显的看到寒风卷起雪粒,形成一阵阵的白茫茫的烟尘,在山峦脊背上宛如腾龙。 魏延这小子…… 斐潜收回目光,啧了一声。 巍峨的太行山就不提了,即便是在中条山这里,也有被称之为雪峰的存在, 曹操真的想要在这种天气下越过中条山…… 『走,再往前一段!』 斐潜招呼着,然后便是策马向前。 一行人又继续往前,面前的中条山便是越来越近。 『主公,不能继续向前了。』许褚忽然策马往前急赶了两步,『再往前就会被曹军发现了。』 『嗯,行。』斐潜没有逞强,『找个地方,视野好一些的……』 许褚四下看了看,然后略微呼哨一声,伸手一指。 几名护卫从队列里面奔出,朝着许褚指点的方向而去。 过了片刻之后,护卫在那边显露出了身形,示意安全。 许褚这才跟着斐潜前往山岗之处。 爬上了山岗,斐潜稍微喘息了一下,便从怀里抽出了一直都温着的望远镜,然后将望远镜举到了眼前,眯着一只眼看过去。 顿时有些雾气遮挡在眼前。 斐潜用皮手套擦了擦,一边琢磨着要让人给着望远镜加些保暖的皮套什么的,一边往前看去。 远处中条山上的山道之中,曹军很是忙碌,密密麻麻,即便是在望远镜的加持下,依旧像是一窝蚂蚁,密密麻麻的趴在跌落的甜筒上。 中条山,就是那个甜筒。 曹军的步卒,或者说是华夏军的土木本能还是很强的,在道口之处修建的工事,似乎是肉眼可见的在增加。 这种天气,伐木和劳作,可真是要命的。 曹军真是下了不少的血本…… 许褚在一旁,低声说道:『主公,斥候回报,发现领兵的将领是曹洪曹子廉……』 斐潜嗯了一声。 曹洪的儿子的脑袋,依旧在石灰盒子里面腌制着,就像是腊八的蒜,有些发绿了。 『先派人将曹军伤兵送回去……』斐潜吩咐着,『至于曹氏和夏侯氏的人头……还有他用……』 人头最后还是要送回去的。 只不过不是现在。 要看看曹操和曹洪的方向来定。 许褚应下。 斐潜看着远方的曹军军寨雏形,不知道为什么,心中对于生死这个问题,似乎越来越是淡漠了。 不仅是对于旁人,甚至也对于自己。 自己前来亲眼查看曹军军寨,难道就没有风险么? 可是自己依旧来了。 这其实是一个比较危险的信号…… 或许是斐潜他已经见过了太多人的生死,就像是医院里面急救科的医生。每天,甚至每个小时都会见到病人死在自己的眼前,不习惯或者说不麻木就无法继续工作,就无法救治下一个急需救治的病人。 『说说看,这几天打探到了什么?』斐潜一边看着,一边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