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投降的黄佐、刘锐,麾下战兵仅千余人,剩下的全是附近渔民和农民。
林冲带兵列阵于寨外,开始遣散那些“民兵”。虽然他自己的兵粮也不多,但还是承诺发给“民兵”遣散粮。
黄佐在寨内约束战兵,刘锐领着民兵出来领粮食。
一个又一个农民和渔民,先是扔掉手中兵器,垂头丧气出寨排队。少数人表现愤怒,但更多人却是解脱的表情。
换成去年,他们多半愿意死战,但今年的心境又不同了。
主要还是缺粮给闹的,钟相四面皆敌,养了太多军队,治下百姓的生活愈发困苦。
这些“民兵”平时要种地打渔,稍得空闲还要操练,一旦打仗又得当兵拼命。而他们一年四季忙到头,不但没有什么余粮,青黄不接时还会饿肚子。
再坚定的信仰,饿着肚子也要打折扣。
大明如果残暴不仁,他们或许还会奋战到底。
可安乡县就在隔壁,那里在大明治下过得不错。
崇孝寨这边的百姓,实在是饿得急了,甚至会悄悄跑去安乡换粮——这种事情就发生在今年春天!
鼎州各县楚军分兵守城,却不集合起来打仗,主要原因就是军粮不够。去年五溪蛮造反,辰州方向用兵长达半年,鼎州方向还得屯兵跟大明对峙,这一大片区域的存粮已然耗尽。
遣散粮发得不多,一人一斗而已。
领到粮食的民兵,很快就作鸟兽散变成百姓。
随即,黄佐率领千余战兵出寨,象征性交出兵册粮簿,林冲代表大明朝廷接受其投降。
来自福建的和尚兵,在范汝为的带领下,进入崇孝寨接替防御。
并非搞什么宗教对轰,纯粹是在范汝为的约束下,这些福建兵的军纪非常好。至少,在今年编练的新军当中,其军纪属于天板的存在。
接下来的战争,崇孝寨属于兵粮转运枢纽,也是士兵和民夫的中转站。而周围乡村遍地是摩尼教徒,必须选一支军纪好的部队驻扎,否则还不知要闹出什么幺蛾子呢。
黄佐、刘锐跟随林冲回到寨中,林冲问道:“英将军跟你们说了吧?”
“说了。”二人点头。
林冲又重复道:“周边乡村的法坛,必须全部取缔。那些乡下小坛主,全家先搬去岳州,等着官府把他们分散到各地安置。”
鼎州是钟相的老家,也是湖南摩尼教的大本营。
乡下遍布大小法坛,一味杀戮必然激起反抗,但留着不管又容易生乱。
打散了迁徙,是最好的办法。
也不怕他们去外地传教,因为一些省份早就传开了。比如淮南和山东,自方腊覆灭之后,大量摩尼教徒北上。而浙江、福建、江西、广东、广西,也到处都有摩尼教存在。
只要日子过得下去,就不会出现大规模起义,宗教问题留着今后慢慢解决。
黄佐说:“只要好言相劝,再给些钱财,许诺他们迁徙之后给地,乡下坛主们不会反抗的。”
刘锐说:“若有反抗,也只能杀了。”
来洞庭湖西岸作战的,可不止林冲那六千精锐,还有安乡、华容等地的驻防部队。
总计,一万八千余人!
算上投降的战兵,差不多两万人左右。
在确认钟相主力南下之后,白祺又亲率两万新军、一万民夫,从鹿角镇那边坐船过来汇合。
小小的崇孝镇,密密麻麻全是人,镇外遍地都是军营和粮仓。
白祺召集众将开会,黄佐留在寨中参与,刘锐则下乡取缔法坛去了。
“鼎州、辰州具体情形如何?”白祺问道。
大明在这边也有细作,但数量极少,而且容易暴露。
黄佐详细说道:
“主帅是钟……钟相的族兄弟钟全,屯兵五千驻扎在鼎州城。去年五溪蛮造反,也是钟全带兵平定的,但前后打了足足半年。又要留兵防备大明天朝,所以这边军粮已没剩多少。”
“去年冬天,潭州运来几批军粮。害怕被大明水师抢走,不敢从洞庭湖船运,都是先运到益阳,再用牲畜运到沅江和辰阳。到了辰阳,再装船运去鼎州城。”
“今春这边粮食告急,潭州又运了两批军粮过来。但杯水车薪,只能等着收稻子。”
“现在战事又起,鼎州没法再征粮。潭州粮食要供应钟相大军,也没法再运过来。所以鼎州这边,各城寨都是自筹军粮。卑职害怕粮食不够吃,前些天还带着士卒一起打渔捞蚌捉螺。”
“钟全若敢下令聚兵,都不用跟他硬拼,一两个月他就断粮了。”
“辰阳守将叫刘衡,他跟刘锐是远房亲戚,可让刘锐前去劝降。刘衡手里也只有千余战兵,主要是兵太多了养不起。但如果我军围困辰阳,他能立即招募数千百姓守城,这些百姓闲时都操练过军阵的。”
“沅江守将叫全琮,兵力同样不多,但此城坚固特别难打。不过,沅江城在洞庭湖边,大明战船火器威猛,当可压制城头守军。”
“……”
白祺听完这些,心头瞬间有底了。
通过细作发回的消息,他知道钟相缺粮,却没想到窘迫至如此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