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黎坐在眼镜店透明的落地玻璃前,缓缓抬起裹满了纱布的右手,挡在自己右眼前,模糊的左眼中,世界变得与往日格外不同,除了近视人眼中特有的光圈闪烁和模糊的街景,原本笔直的电线杆和所有物体直线的边缘,都变得有些蜿蜒扭曲,刹那间,楚黎似是生出了幻觉,觉得自己仿佛置身汪洋大海,眼前景物逐渐模糊,熟悉的窒息感扑面而来。 原本晴朗的天空当空飘起了雪花,楚黎模糊的视线随着飘零的雪花渐渐找到了聚焦点,没有人知道在刚刚的幻觉里她几乎快要喘不过气来。 春三月的季节,北市的冬天拖着长长的尾巴不肯离去,雪花一片片落在地上,很快就融化消失不见了,之后随着越来越多的雪花落下,淅淅沥沥转而变成了小雨,天色渐渐变得昏暗,落地窗内外很快便成了两个世界。 “下雪了……”楚黎不自觉用左手勾了勾自己手机上的“仓鼠”挂饰,鼓着腮帮子的雪白仓鼠脸颊被溅上了血迹,楚黎纤细的指尖轻轻拂过仓鼠被弄脏的面颊,微微蹙紧了眉头。 再转过头时,楚黎又恢复了那张万年不变的冷漠脸。 当她配好的眼镜回到家中,换下被血弄脏的衣衫,将自己重新打理干净之后,没有半刻的停留,推开门忙又往公司赶去。 楚黎不喜欢拖延和不体面,尽快如公司所愿离开云景,是她现在唯一能做的事。 冤家路窄,或者说她与程远住在门对门很难不路窄,总之楚黎关门的那一刻,程远正巧从电梯里出来,一眼便发现了又要出门去的楚黎:“躲着我就算了,你又干嘛去?!” “有事……” 楚黎与程远两家人早年相识,楚黎的母亲唐芸最近回H市老家照顾生病的老人,在北市工作的程远是唐芸唯一可以放心拜托帮忙照顾楚黎的人,唐芸特意把楚黎租住的房子安排在程远旁边,也是希望两人彼此有个照顾。 也正因为如此,程远自认为拿下刚刚大学毕业没什么社会经验、知根知底互相认识的楚黎是件很容易的事,没想到楚黎跟小时候完全不一样,性子执拗的很,搬来一个月,自打从知道他的心意后,先是委婉拒绝,之后干脆不给他面子,连他送的东西都不收。 这令长相不错家里有钱的程远很是不爽,见楚黎在发生这种事之后还要躲着自己,程远气不打一处来,特别是刚刚在林小波那儿听说了楚黎已经被公司辞退的事之后。 “你要去公司吗?不想去就别去了,我找人帮你办离职,员工受伤第一时间不想着加强安保,反倒把员工辞退了是什么道理,破公司不待也罢,你想工作我帮你安排,不想工作也没关系,我可以养你。”程远知道楚黎介意直接的肢体触碰,只立在电梯门口,挡住了楚黎去路。 楚黎沉默片刻,抬起眼睫,浅褐色的瞳仁隔着薄薄的镜片显得格外冰冷:“不用了,谢谢,麻烦让一下。” “如果是因为我的某些言行让你感觉不舒服,你说出来我可以改,但你能不能别躲着我?我不知道你喜欢什么,也不知道我到底哪里惹你不高兴,你什么都不说什么原因都不给我,我没办法接受你所谓的不合适,我妈跟你妈都觉得……” “程远!”楚黎打断了程远的话,语气显得有些不悦:“你只见过我几次,根本就不了解我,又凭什么说喜欢我?” “是因为我大学刚毕业,听话懂事……又是所谓的知根知底,所以你觉得我会是一个让你省心的女朋友?” 程远没想到楚黎会当着他的面说出这样的话,一时间有些语塞,尽管他的确是这样想的:“不是,我当然是喜欢你这个人啊?你怎么会这样想?” “我这个人?”楚黎轻声笑了笑,眼睫轻闪间眼底露出了一抹难得的笑意:“你真的知道,我是个什么人吗?” 一个月前程远第一次在机场接到楚黎时,楚黎便是这样礼貌而又疏离的站在自己身前,冲自己露出浅浅的微笑连声道谢,时隔不过一月,再看到楚黎站在自己面前笑,也许是因为此刻的楚黎带着一脸伤的缘故,又或许是楚黎准确无误猜中了他的心思,程远莫名感到了一丝“恐慌”,下意识让开了电梯门边的按钮。 楚黎按下按钮,往电梯门前挪动了几步,侧目望向程远:“我一直拿你当哥哥看,这么多年过去,你还是跟小时候一样,所有心思都写在脸上……” “真的有点无趣。” “谢谢关心,程远……哥……哥……” “叮咚”一声,电梯门应声而开,楚黎缓步走进电梯,程远自震惊中回过神来再望向楚黎时,电梯门正好合上,透过那将合未合的缝隙,楚黎眼下的红痕似是越发明显,仿佛一只只蜿蜒爬行的蝎子,正冲程远张牙舞爪扭动自己带毒的蝎尾。 他真的了解楚黎吗?在今天之前,这个答案是肯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