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漫长的相处过程中,安娜会得知尤里森做出这一职业选择纯属巧合。 他需要一个能在盖亚居留的身份和住处,老侦探德卡正想退休到天津四丙养老,而尤里森一眼就相中了德卡地段绝佳、带大平台的商住两用复式产权房。两人一拍即合,合同当天起效,尤里森立即退掉他在上城中心酒店的客房,德卡则坐上了当天最后一艘开往天鹅座的星舰,就这样两人都开始了人生的新阶段。 至于为什么是侦探社,则是尤里森懒得换掉门口的招牌,加之听信了德卡“活少、来钱快”的说辞。 当时的安娜并不知晓这些秘辛,不过她猛然察觉到自己的机会来了。她当即冲出家门,一路朝着中央塔飞奔而去,等她在侦探社的光栅门前报上姓名时,从里面走出来的尤里森还穿着晨袍。 “没想到这么快就又见面了,安娜小姐。” 看到尤里森柔和的笑容,安娜顿时对自己今后的工作环境充满了期待。不过,当安娜坐到会客室的沙发上说明了来意时,却看到尤里森的眉头皱了起来。 他说:“我看了您的资料,您是以第一名的成绩从盖亚的中学毕业的,恐怕现在全盖亚城都找不出比您更优秀的年轻人。不过……以您的才能来做一个小侦探社的雇员,是否有些屈才?” 安娜答道:“侦探先生,您刚刚来到盖亚,或许不了解这里的生态。我是下城人,这是记录在我的档案中的。如果我没有必须留在城区的理由,就会被从领主的数据网中抹除,再也无法离开我出生的街区。在这里,没有人愿意雇佣一个没有身份的员工。而且……实不相瞒,我的临时身份三天之后就要过期了,我迫切地需要这份工作。” “既然如此,我为何不像您说的那样,找一个更稳定的上城员工呢?我又没法确定,您拿到身份后会不会抛弃我另寻他处。” 这时,安娜说出了那句她之后无数次回忆起,又无数次恨不得回到那时候掐死自己的话。 她说:“我对薪资没有要求,也没有到上城发展的想法。我只是想要借助这份工作得到生活在这里最基本的自由和权利。我想经过昨天的事,侦探先生您应该能够理解。” 什么叫美色误人,什么叫慌不择路,日后被压榨的安娜好想给自己两个大嘴巴子。 不过,当下的安娜只想着怎么得到这份工作,她继续说:“还有一点……您是圣徒。” 尤里森挑起眉毛:“那又怎样?” 安娜吸了口气,试探性地说:“所以,您不能拒绝女神的请求。” 听到这耍赖的言论,圣徒发出一阵轻笑,说道:“既然这样,那我只好按您说的办了。” 安娜眼睛一亮,问道:“真的?” “当然,”尤里森眼睛中的笑意未消,精致的脸庞看上去更为炫目,“以曙光女神安娜之名起誓,您明天早上九点来上班吧。” 彼时的安娜还不知道自己掉入了怎样的深坑中,一路活蹦乱跳地回了家,哪知第二天起就开始了和尤里森一同坑蒙拐骗的社畜生活。 尤里森做的是上城区人,更确切地说是上城区贵妇的生意。如果安娜早知道她的工作是在这群头脑空空的夫人们面前虚与委蛇,那么无论尤里森的天人之姿有多么耀眼,她都不会考虑这份工作。 可当她真的接触到这个圈子,看着那群夫人将半生的话孤独地攒在心里,跟尤里森抱怨丈夫出轨,孩子不听话,甚至暗地里向她询问下城究竟是什么样子时,安娜逐渐对她所憎恨的上城人有了新的认识。 她意识到,这群上城人对他们的恶意和仇恨其实是无来由的。 这些太太从未考虑过她们和下城人都是同样的人类,从未想过她们的财产来源于对殖民地的掠夺。她们只是毫无想法地生活,吃送到面前的食物,戴住宅电脑挑选的首饰,和周围所有人一样嫌恶贫穷低贱的人,忍受家庭中的冷暴力,花大价钱把孩子送往自由岛的帝国大学,对上司和贵族点头哈腰。 她们和她们的丈夫,她们的孩子一样,压迫着下城人,同时被领主体制下的更高位者压迫。他们并非只是不将旧地居民当做人看,而是从未意识到生而为人意味着什么,从未相信过人能够拥有自由。 他们是食物链里的一环,是蜂巢里可有可无的一个胚胎——他们从未将自己看做是一个人。 安娜感到一种强烈的悲哀,但这种悲哀并不能冲淡她对上城人的厌恶,反而让她接受了这份从上城人口袋里敲钱的工作,心安理得地为尤里森帮腔做事。 最初的一年,安娜还会称呼尤里森为“先生”或“侦探”,后来逐渐摸清了他的脾性,第二年便开始与他平起平坐,在尤里森谈价钱时,躲在客人看不见的角落挤眉弄眼让他抬高点价。 如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