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化后,天气较之以往也变得更温暖了些。 屋外传来几道清脆的鸟鸣声,柔软而缠/绵/悱/恻,由近及远,互相追逐着冲向云霄。 屋内的兽首香炉内燃某种端庄的香料,那一缕又一缕的烟气与窗扉处漏进的光束缓缓相融,好似产生了什么奇特的反应。 双方的谈判仍在僵持着。 谢殊翻看着文书在这些天里誊写的谈判记录,与两国六年前订下的协议相比较,仍旧是墨色字体居多,那朱笔落下的痕迹实在是寥寥无几。 谢殊忆及这些时日来的交锋,其内容大抵与文书所记录的差不了多少。他转头看了眼谢自衡,发现对方也恰好将视线投向了他,于是便点了点头。 在得了谢殊的回复后,谢自衡抬头看向了元国的“策士团”,心下有了计较。 先前的元国使团以左相徐首丘为主,在这之后,南宸王班师回朝,接待外国使团的工作也正式开展,南宸王随之加入了谈判桌。 谢自衡是见过花吟的,在六年前的沧州城内。 那时他并不担任鸿胪寺一职,只是以一介闲人的身份旁观两国谈判桌上的你来我往——敌强我弱,自然是没什么好说的,能留下苟延残喘的时间已经很是不错了。 谢自衡对此倒是相当乐观,毕竟乔玠正式摄政后的第一场战争已经足够证明他的能力,即便付出的是十分惨烈的代价,但扪心自问,任何人处在乔玠的位置上,都不会比他做得更加出色。 宣惠帝的其他子嗣不行,朝中的能臣们亦然。 想到这里,谢自衡又将目光落在了一旁的花吟身上。都说“自古英雄出少年”,如今看来,这天下或许当真已是年轻人的天下了。 “谢大人,我方对于你方提出的‘质子’归国一事有所异议,按照六年前双方裁定的事实,青、临两州之事一日不决,质子便一日不得归国,还是说我们有理由认为你方是在单方面置协议于不顾?” 元国一方仍旧死咬着青州与临州不放,然而如今的情况与六年前相比已然很是不同。 有争议的条款暂且搁置,这不代表全然弃之不顾。 谢自衡静静地看着对方唾沫横飞的模样。他接过文书传递过来的材料,粗略地浏览了一遍后便放在了吴尚忠的面前。此时,元国方已经结束了陈述,正等待着晋国方的发言。 谢自衡不紧不慢道:“据我所知,青、临两州原是叛部所占,只是贵方碰巧插了一手罢了。六年前,青霄关一役中,叛部已被尽数擒获,你方军队也被驱逐回了旸河南岸。再者说,这六年里元国在青、临两州上并无建树,何来争议之说?” 青州地理位置关键,临州又是三湖两河之地,历来富庶。无论是元国还是燕廷,对这两个地方都是垂涎已久。六年前叛军之事给了元国可趁之机,但好在乔玠反应迅速,出兵果断,这才没有酿成大祸。 元国再怎么拿青、临两州说话也是站不住脚的,道义在晋方,实际控制权也在晋方,如此拿乔,不过就是想再添些筹码罢了。 徐首丘端坐在案首,倒是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的模样。她在见识到谢自衡毫不费力地将人逼入困顿的境地后,总算是出了声:“好了,陈大人,到此为止。”她这一道声音成功地将上了头的年轻人给拉了回来。 “谢大人。”她又看向了谢自衡,“我方才仔细思考了下,发现若按照陈大人所言,的确有失妥当。不过,既然你我双方能够心平气和地坐在此处谈判,代表的便是各自的利益。我心知贵国国君思弟心切,渴望与幼弟早日团聚,只是我方也有我方的难处,方才年轻人火气盛,如有出言无状之处,还请谢大人海涵。” 谢自衡面上微笑,心底却骂了一句“老狐狸”。 “那徐相的意思是……” 徐首丘看向了从方才起就一直一言不发的花吟:“我记得南宸王殿下似乎是参与了六年前协议的签订,不如就让她来阐述一下观点。” 一旁的谢殊闻言,忍不住皱了皱眉。先前言德君生辰宴上发生的一切历历在目,他自认未曾与这位南宸王有过摩擦,也不知此人的敌意究竟从何而来。 花吟倒像是想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一般:“元、晋两国这些年来纷争不断,边境百姓更是大受其苦,窃以为借此事化干戈为玉帛倒是不错。昔年奉朝文柔公主嫁入燕廷慕容氏,不也促成了两国长达几十年的和平?不如就让质子和亲,岂非美谈一桩?” 七殿下和亲? 谢自衡愣住了。 他快速地瞥了一眼谢殊,发现自家侄子虽然脸色不好,但好歹没有当场发作。 徐首丘更是诧异地看向了花吟,似是没想到他能说出如此惊人之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