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帝登基,天下大赦。 太和殿外文武群臣,百官参拜。 风淡云白的天净如秋水。正殿偏角,宁久微站在月台上,垂眸望着御道上整齐如一的文武百官。 不同品色的官服各成一列,气势荡然。老臣风骨如旧,新入仕的臣子皆眉目明锐,意气风发。 只是这之中,再也没有她熟悉的那道身影了。 她的驸马,穿官服最是好看。风华绝代,无人能及。 今天,是他被赐死的日子。 “长公主,起风了。回去吧。” * 窗外的光慢慢淡了。 殿内燎炉燃着碳火,暗香循着暖意弥漫。宁久微靠坐在窗边的卧榻上,翻着一本书认真看。 这是顾衔章手抄的《资治通鉴》。 有一天宁久微见他独自在院子里饮茶下棋,难得来兴致想跟他一起下。她棋艺不精,听说顾衔章棋艺精湛,想领教一下。 她主动搭讪,却没想到顾衔章眉也不抬对她道:微臣喜欢自己一个人下棋。 宁久微气的弄乱他的棋盘,指着他命令,“顾衔章,你放肆!竟敢拒绝我。罚你给我把《资治通鉴》全部抄一遍,一个字也不许落!” 其实宁久微自己都没读完过一遍,只是以前她犯错,父王就喜欢罚她抄这本书。她放完话,转个身就忘了。 没想到他真的写了。还是顾衔章入狱后,锦衣卫搜查公主府的时候在他书房找到的。 皇伯伯赐给她的公主府很大,却找不出一件和顾衔章有关,能让她想到他的东西。于是这成了唯一的一件。 顾衔章的字锋芒毕露,一笔一划都能感受到这个人的冷漠与傲气。 宁久微看着纸页上的字,忘记读内容,良久未翻。 殿侧门被推开的时候,宁久微听见外头的风很大,吹的树叶用力作响。 侍女关上门走进来,双手递过来一个小木盒。四四方方,手掌一般大,没有任何刻纹。 “长公主。” 宁久微侧眸看了一眼,合上书,“这是什么?” “这是陛下差人送来的,要奴婢亲手交给长公主。” 宁久微接过,侍女行了一礼,退下了。 她打开小盒子,看见一张折起来的信,是陛下的字。信下面是一方折叠整齐的罗帕。 信中说,顾大人死时手中攥着一方罗帕。 宁久微怔怔地望着帕子上歪七倒八的君子兰,眼泪打湿了那株没绣完的花草,她才骤然回神,想起这是什么。 她当初打发时间绣到一半就随手丢弃了的帕子,怎么会在他那里。 她就知道,他喜欢她。他怎么可能不喜欢她,可是他从来没承认过。 顾衔章这个混账,只会气她。他对别人都会笑,就是对她冷冷清清。不温柔也不体贴,对她一点也不好。 可是她好想他。 虽然她动不动就跟他生气,可他要是不高兴,说出来便是,哪怕和她吵架又如何。 但他从来没有违背过她。 现在他不在了,她才发现顾衔章对她有多大的纵容和耐性。 宁久微其实不讨厌他,也不是一开始就对他不满意处处欺负他的。她就是心里有怨气有委屈,偏偏新婚夜那晚顾衔章就惹她不高兴,她的公主脾气就都撒在他身上了。 宁久微的脾气和小时候比起来已经收敛很多了,她当了很久温顺的明宜公主,成婚后又被顾衔章一点点惯回去了。毕竟她只有在他面前才不用装,不用忍。 她扔东西,他会弯腰捡回来。她摔花瓶,他会把碎瓷片一片一片都清理干净。下雨的时候他会将伞都撑在她这边,夏日里他会给她摇扇子做解暑茶...... 记忆像落叶慢慢飘在水面上,原来她记得的都是他的好。 她也不知不觉习惯了他的好,有时不管做什么都能想起他。 宁久微都快忘了,她的驸马是她一时负气抢来的。 * 话说,明宜公主是宁王爷的小女儿,打小是捧着长大的。直到她六岁那年,皇爷爷薨逝,上卿欲挟皇后嫡出小殿下持墨京玉牌令诸侯谋反。 反臣持令牌在起云台起兵,是当时的次辅高执及将领穆岩平定反军,稳定皇城。 起云台上,宁王爷诛杀反臣,夺回号令十万陵卫军的墨京玉牌,救回小殿下。 皇爷爷未立遗诏,彼时的二皇子璟王即位后,改年号为永兴,帝号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