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在门房处亮起,随禀报声步步深耘,点亮一众回廊,直至乌衣王府深处的院落拢一众烟火,将主人唤醒,星辉便又随着应允之声原路折返,将客人引到目的地。 待冒失的访问者踏入门扉,院中已然坐着一位男子。只着中衣,胸襟大开,露出日日锻炼的精干身躯,发冠未束,便闲散地垂在身遭,大眼浓眉,面容凌厉,当有霸气外露的架势,此刻却单手托腮凝视院中日晷,哈欠不绝于口。瞥见衣冠齐整的来客,目光迟滞片刻,开口又是困顿。 “这才三更天,如此急着见我,可有什么要事,安石?” 月色洒落肩头,与其人相得益彰,如此华贵的男子,开口只说了三个字,便顿住了。 “羲之兄。” 王羲之看着这人吞吞吐吐,换个手撑着脑袋,一个哈欠过后才道:“我起都起来了,有事你直说罢。” 谢安郑重望着故交好一会儿,才道:“我们比试一场吧。若我赢了,羲之兄需得答应我一件事。” 话音刚落,原本懒散倚着胳膊的人脊背笔直,目光如炬,不见方才困意,喜笑颜开,搓起手都有些迫不及待:“安石好雅兴,来人,上兵器。” 全然是与好友切磋的兴奋,赌约是什么,浑然没问。 待家仆将兵器架抬到院中,火把也被尽数点燃,院中就被照得更亮堂些。跃动火舌映在刀枪棍棒间,王羲之悠然向谢安摆手:“来者是客,你先挑。” 谢安点点头,便在架子上寻了木剑。剑身斑驳,是初学子弟拿来练手的,等到熟手,再换做铁剑。 执在手中,掂掂分量,手腕翻转间剑花迭起,又随剑尖干净利落地指在地上。 谢安平静地看着王羲之,道:“好了。” 杀伤力不强,架势十足。 王羲之看看他,仿佛看到数十年前刚相识的时候。彼时十岁的童子,个字连枪高都没有,却目光清朗,生出不屈的架势,神气得很,叫人过目难忘——不知道的以为是哪号人物呢。日后成名被夸作芝兰玉树,甚至与他齐名,都时时叫他记起,最初这孩子,就是这般模样。 思及此,王羲之也生出笑意,便也从架子上拿了木剑,问:“什么程度?” 习武之人彼此练习,全力搏杀,主的是劲,点到即止,比的是巧。怪不得谢安三更就来找他,要是想痛痛快快杀一场,可不得在上朝前洗个澡。 谢安舒口气道:“点到即止。” 王羲之才想起那所谓的比试之约,就觉得巧也不错。稍稍出些汗,赶在上朝前,还能坐下来细聊。 “行,那就来吧。”王羲之一口应下,“为兄的可是提醒你,我成天泡在军中,实战已经不比往日,让你几招,你也未必讨得了好。倒是让我看看你,成天窝在家中看书,手上功夫退步了没有。” 谢安一哂,没有回答。 火光将二人围在中央。 施礼后,谢安几步提剑上前,一剑劈开空气猎猎作响。作战经验深入骨髓,王羲之不假思索便举剑格挡,劈撩斩挑,招式简单,攻势却密不透风,木棍相撞咚咚声不绝于耳。只有防守的力气,没有回手的余地。到最后一下剑被挑高竟用上了十足的力气,木剑也从王羲之手中脱将开,飞出数十米之远,落下时斜斜刺进奇石垒筑的小山,刺入缝隙时,那剑也从下到上,裂成两半,插在山中。 脱手纯然是因为手臂都被搏杀震麻,王羲之望着那两根棍子,连咽喉处威胁的木剑都顾不得,双眼瞧着下颌紧绷的男人,开口全是惊诧:“你认真的?” “认输吗?”举剑的男人面无表情,语气冷淡地问。 哪有平日里三分温和雅致! 王羲之不由得抱臂,裹了裹身上的衣裳,开始琢磨谢安会有什么请托。 刘惔的事,只消等今日宣旨大赦天下,出来也是明日。 拉谢安到迎宾楼吃酒吃坏身子的事,也送了好些药材给他府上,还派了大夫,还口头道歉了,按理说也不是这个。 朝中之事,谢安平素不愿意过问,他们也从没讨论过当今时政,只聊聊历史。 踏青出游之事,这不是已经说好携家带口,也拟定了邀约名单,就等着时候到了,一起出游么。 想不出,实在想不出,有什么需得谢安如此严肃,搞得竟是像来跟他拼命的。 思虑转过一圈,那木剑还在咽喉处虚架着,谢安身影纹丝不动,表情甚至更严峻一些。王羲之才好笑地举起二指,将那碍眼东西从咽喉处轻轻拦着,谢安便也收回剑身,直视着他,等个回答。 本该严肃,王羲之却莫名觉得有意思,摩挲着下巴道:“安石,我是知道你的。如果有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