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要杀崔游?” 梁鸿重复了一遍,他被荣荣提起来坐着,得以首次窥见他所在房间的全貌——除了被封死的窗户,他连门朝哪开都不知道。 加上被荣荣折断的一条腿,断绝了他自己跑出去的可能。 看着盯着他的荣荣,梁鸿笑了笑:“告诉你可以,但你要放我走。” 荣荣看也没看他,冷冷道:“你在我手里,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告诉我,我还可以让你死的痛快点。” “你不用吓唬我,我也不是吓大的。”梁鸿的断腿呈现一种恐怖的青紫色,剧痛化为阵阵冷汗从额头流下,他索性靠在墙上:“左右都是死,死前换你一个不痛快,我以为很划算。” 荣荣道:“家夫曾言,梁小将军出身世家性情傲慢,绝不肯向人低头,更不畏死,果然如此。看来我确实拿小将军没办法。” 她轻轻将一枚玉佩扔在梁鸿面前的青砖上:“想来令尊的性命,你也不在乎了?” 玉佩落地,响声清泠,在昏暗室内依旧青绿透亮,润泽玉质上是一只立在云端咆哮的猛虎,下书四个篆字——常胜将军。 梁鸿声线紧绷:“你从何处得到这枚玉佩?” “先帝将此玉佩赐予梁国公,唯家主可佩,如今传到你父亲手上,他日日随身携带,即使上场杀敌也不曾摘下。” 荣荣自顾自道:“想必唯有将军帐中极亲近的人,才能拿到这枚传家宝。你说是不是,梁将军?” 梁鸿怒道:“我父亲南征北战数十年,对帐下亲兵从无亏待,他们绝不会背叛我父亲,这只不过是你伪造的罢了!” “何止厚待,梁将军还善于发掘军中帅才,他不会埋没任何一个人才,总是穷尽心思要收为己用。若遇上出类拔萃的兵士,梁将军爱才,想来定会提拔在身边,不会太过戒备。” 荣荣拿起玉佩上的穗子晃了晃:“这是你母亲的针线,梁将军不会不认得吧。” “你!” 梁鸿被突然的消息打的措手不及,意识到自己节节败退,他停下来想了想:“我父亲眼光甚高,寻常人轻易入不了他的眼,你手下能有什么人,能让我父亲另眼相看?” 话音未落,一个意料之外的答案悄然浮现,梁鸿有些不可置信:“崔游竟把墨一给了你?” 墨羽军分为十部,墨一是最精锐的一部,仅有数十人。崔邺与梁鸿收编墨羽军残部时没见到一个墨一部的人,以为墨一尽数随崔游战死,没想到却在一个没人注意的女人手里。 “很意外?”荣荣道:“墨一的人获得梁厉的欣赏和信任,比我预想中还要顺利。” 梁鸿顿了一下,反而笑起来:“我父亲此去平南境之乱,若此时遇刺南境必失,半壁江山陷入战火,生灵涂炭。” 他问:“为一己之私而损天下人的利益,我听闻你在崔游身边长大,三殿下光风霁月,他可是这样教你的……唔!” 梁鸿脸色涨成猪肝紫,痛得弯下腰去,荣荣收起拳头坐回椅子上,转了转手腕:“废话太多。” 她的声音像淬了毒:“梁厉死了又如何,大凉亡了又如何?若大凉容不下崔游,早就应该亡国了!” 荣荣开始不耐烦了:“别废话,拖延时间也没人能找到你,你老实回答我的问题,墨一就不会动梁厉。” 梁鸿不把其他人放在眼里,可一家人感情的确亲近,他沉默片刻,挑了挑眉:“没有原因。” 她全神贯注盯着梁鸿,姿态还是警惕的,但微微睁圆的眼睛泄露了她的心情波动。自梁鸿醒来开始,第一次觉得他窥见了荣荣坚硬外壳下鲜活跳动的心脏,他能轻易捅进一把刀,转动刀柄搅碎这颗心:“没有原因。” 梁鸿咧嘴露出森森白牙,带着恶意:“崔游不是非死不可。他没打算回上京,有他在漠北可保数十年太平,他甚至娶了一个蛮女,几乎完全和上京断绝了关系,我不过随手杀了他。” 荣荣眼瞳缩了一下,梁鸿慢条斯理娓娓道来,每个字都割在她心上,划出淋漓鲜血:“我与崔邺前去增援,恰逢崔游率军出城。站在城墙上的时候,崔邺问我敢不敢比一比骑射,看谁能射落这大凉北境的雄鹰——” “人总是不防备背后的暗箭,”梁鸿甚至得意地下了眨眼睛:“我赢了。” “……就因为这个?”荣荣下意识道:“临时起意,为何之前扣压军中辄重迟迟不发?若非情势艰险,崔游不会冒险出城……” “当然还有别的原因,”梁鸿的声音似乎远在天边,飘飘忽忽:“想立下越过崔游的军功,唯有接手崔游留下的烂摊子,能为崔游这样的将军收尸,大家都会觉得后来者更为善战骁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