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打湿的袍袖,极快地在她脸上画了三道花猫胡子,还不忘在鼻尖点上一点。 崔游无辜道:“反正衣裳都已经脏了,还不如多画几笔,”他把笔递给荣荣,坦然张开双臂:“要不要画我的?” 荣荣:“……崔游!” 被崔游这么一闹,荣荣方才的尴尬和扭捏都被抛之脑后,两人一起捡散落在地上的笔墨,至于溅落在地毯上的墨痕,崔游挑出一支细笔,沾了地上的墨水,勾勒出一枝劲节的墨梅。 说来奇怪,明明崔游那时也只是十七岁的少年,却好像总也不会生气。他像终日苦寒的北疆中一束刺破云层的骄阳,凛冽而温和,所经之处冰雪消融。 荣荣对崔游有近乎盲目的信任,只要有他在,什么样的麻烦都能解决,如果糟糕的事情像四处泼溅的墨水,他也有办法画出一朵梅花。 直至洪州城墙上,她亲眼见到有人一箭射落了她的太阳,那只停在掌心的草编燕子,最终还是飞走了。 崔邺合上折子,不经意瞥见侧殿帷幕后藏着荣荣,她专心地盯着自己,水光盈盈的琥珀眸中流露出浓烈的依恋。 他特意取了支笔,荣荣的目光果然跟着他的手移动,像只眼巴巴的小狗。 崔邺心头一动:“过来。” 她大约没想到会被发现,迟疑片刻才从帷幕后探出头,崔邺用笔杆敲了敲砚台:“磨墨。” 崔邺本想看她笨笨的样子,没想到荣荣看起来颇有章法,低垂眼帘时乌发散在胸前,有种红袖添香的温柔。 蛮人多不识中原人的字,荣荣对笔墨纸砚却不陌生,崔邺平素漠不关心,刚起了心思便乍觉自己对她知之甚少,心中生出一种不受掌控的不适,语气比方才冷了些:“你识字?” 荣荣点点头:“我是中原人养大的,学过一点。” 她有家人,怎么会如此随意跟来上京,崔邺想到这里,也问了出来,荣荣低声道:“不在了,战死在洪州城。” 洪州一战死伤甚众,荣荣既然是洪州城的百姓,她的家人当是崔游麾下的士兵。 崔游…… 他已经死了,但他的名字仍然频频在朝堂上出现,尽管蛮族输了洪州之战,但崔游的死让蛮族大为振奋,崔邺派去的人偷听到他们的谈话,蛮人称崔游为北疆的城墙,城墙既已坍塌,再次进攻漠北只需要养精蓄锐,这也正是蛮族肯和谈的主要原因,他们只是在蛰伏等待机会。 崔邺想起十五岁那年崔游送他出城,送他一把金错刀,刀身刻着寒光凛凛的刀铭——“锟铻”。 他珍藏着这把刀,也曾经真心实意要做崔游的兄弟,他有意无意地模仿崔游的一举一动——他是崔邺想成为的样子,但他的光芒最终让崔邺无所遁形,在他漆黑的眼睛里映出卑怯的自己。 他低声问:“你在洪州,可听过崔游?” 荣荣一时没说话,崔邺想也许她不知道崔游的大名:“崔游便是我三哥,三殿下。” 荣荣从砚台处抬起眼睛,眸子亮得惊人,语气轻飘飘的:“听过,可最终保住洪州城的是您,还有谁会在意三殿下呢?” 一阵带着雨水的微风卷进殿内,荣荣素白的脸越发苍白,崔邺碰到她冰凉的手,皱眉道:“手怎么这样凉,别磨了,去披件衣裳。” 荣荣前脚离开,后脚曾白快步走进来,神情慎重:“禀殿下,梁将军醒了要见您,他说在坠落前,曾听到蛮人的马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