岭道是先帝在时就要开凿,新帝继位后自然想将这件事办下去。但大禹这地方民智未开,土匪成群,阻力很大,这笔款项现在有了这么大的缺口,这事,这事实在是推不动啊……” 然后她听到了另一位官员的声音:“大禹岭道无论如何都要打通,那批款项的负责人是钱树飞,他是你吴浩达的人,你跑不了吧?你还能怎么说?” “……我指派的人的确是钱树飞,但这事钱树飞又交派给谈俞去办了。” “谈俞?”那人反问。 谈俞? 屋里的谈宝璐也是一怔,如果她没听错,那是她大哥的名字。 “是,”与岑迦南汇报的那名官员继续说:“谈魏的大儿子,现在在工部当差……” 屋外的声音一轻,再接着又是一阵争论,这帮大官真吵起架来,也不比菜市口挑菜的阿婆斯文到哪儿去。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叽叽喳喳叫个不停,争来争去就是谁都不想担这个责。 就在一群人吵得不可开交之时,谈宝璐听见了岑迦南冷淡清冽的声音,“负责人一个,经手人一个,办事人又一个。一件事一人办,两人领钱,三人争功,你们做事做得相当漂亮。” 此言一出,方才的争争吵吵变成鸦雀无声。 岑迦南说话做事雷霆铁腕,不怒自威,他甚至不用破口大骂,就随便点个头摇个头,都能让下属们回家琢磨一宿,今日这番话,已经是骂得相当重了。 隔着门板,谈宝璐能听到门外狗官们汗流浃背的声音。 看来今晚岑迦南心情相当不佳…… 她更加大气不敢出,屏着呼吸,继续侧耳听那屏风后渐近的脚步声。 那几道脚步声在屏风前突然停住,谈话声也跟着戛然而止。 谈宝璐下意识地抬了抬头,就见岑迦南立于屏风侧,挡着身后那群探头探脑好奇打探的随从、官员。 他还穿着今日赴宴时的紫色礼服,肩头再披了一件黑色披风,晚风悠悠,吹得那身披风猎猎作响。肃穆的浓黑包裹着他,让他看起来骄矜清贵,高不可攀。 他就这么逆光站在那里,头顶是今日的新月,身上都是洒下的点点银光。 “出去。”她听到岑迦南冷漠地说。 这一声指令让谈宝璐瞬间长松了口气。 看来把她抓过来并不是岑迦南的意思,她又可以回家了。 谈宝璐这边还没来得及挪窝,结果在岑迦南身后禀事的那群官员先她一步跑了,“是!是……” 只是一眨眼的功夫,那群人全不见了。 这群每日被岑迦南折磨得不成人形的下属退下后,凑在一起悄悄议论:“诶,方才那屋里的人,你可看见了?” “哪儿能啊,挡得严严实实的,连个衣角都没看见……” “我也没看见!” “谁的人啊,这么大的本事,都敢往……”那人一顿,压低了声音,“都敢往‘那位’屋里送人了。” 其他人也紧张地回头往探望了一圈,确定无人,才继续说:“今日圣上给‘那位’塞人,可都被下脸子了。” “啧,究竟是何方神圣啊!” “行了行了,回去吧,慎言慎言……” 月色朦胧,昏暗的卧房里就只剩谈宝璐和岑迦南两人。 岑迦南还立于原地,压根没否认他的意思就是让其他人滚出去。 这下谈宝璐连跑的借口都没有,只能继续在床侧僵坐着。 岑迦南在屏风旁默立了片刻,然后突然朝她走了过来。 越走近,他的身形变得越来越高大,当他走到了床前,高大强壮的身体轮廓已经被月光勾勒得像一座高大的山峰。 那强大的气场和浓重的异性的气息压得谈宝璐不断身体往后靠,往后缩,往后躲,最后被逼得伸直了脖颈,颈和身体拉成了一条直线。 心在胸口砰砰乱跳,她紧张地想抓住点什么,以至于感觉不到手里还握着那根发簪。 但岑迦南走近后,却什么也没有做,他只是看了她一会儿,然后突然俯下了身来。 两人之间本就近得只隔了一层纸,岑迦南再这么一弓腰,那张英气标致的脸庞几乎直接贴在她的眼前。 她的眼睫微颤,瞥了一眼岑迦南的脸然后迅速移开目光。 她看见那只被月色映着的紫色异瞳像一汪深不见底的深潭水,中间有一只深邃的小型旋涡,几乎要将她卷入其中。 她还从他身上嗅到了醇厚的檀木香,混杂着晚风的丝丝凉意,宛如一面丝帕轻轻拂在她的面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