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想,赫东延口中的等,是多久? 约莫要个五六十年吧。 等他享受够了这无边江山,无数女人。 赫东延还在她的耳边喋喋不休。 她已经厌烦了,她感觉到她的魂魄正在与肉.体剥离,身体轻得就要漂浮起来了。 混混沌沌之中,谈宝璐回想起她这一生。 她恍然发觉,她这一生一直都在温顺地忍受。 她忍下嫁给赫东延的命运,苦心经营,竭尽全力做好一个妻子,一个皇后。 为赫东延谋划,为他分忧,为他将后宫妃嫔治理得井井有条。 她将她能做到的做到了极限,落下了一个“善后”的空名,以及全家暴毙。 如果再给她一次机会,她再也不会当一个善良温顺的人。 她会想尽办法治好母亲的病。 她会让弟弟顺利考上科举。 她会让妹妹嫁个好夫婿。 她会亲手拆下脖颈上的枷锁,让她的一生活得很好,很精彩…… 如果再有一次…… 她睁开眼皮,用最后一口气恶狠狠地诅咒赫东延:“赫东延,你下辈子最好别碰到我,要是碰到了我,我见你一次杀你一次!见你一百次,杀你一百次!” 赫东延信鬼神,闻言瑟瑟地缩起了脑袋。 “吱呀……”宫殿沉重的红木雕花宫门突然大开,强烈的光照射进来。 一批身着铠甲,手持红缨枪的精兵闯入大殿之中。 军队训练有素,数百人同时行动,却没发出一丝铁甲金戈相撞之声。 队伍悄然无声地从中间分开,左右相对而立,一人逆光走了过来。 来人身材颀长,腰直肩宽,胸前沉重的银色玄铁铠甲甲片上沾了点点血迹,肩披被血染成玄色的黑色披风,随着脚步猎猎作响。 当他走近,那张浸没在阴影之中的脸庞逐渐变得清晰。 这是一张绝对不会被认错的脸。 银色头盔下,面白如温玉,鼻梁高耸昂霄,一双烁烁凤眸一黑一紫,黑色那只漆如浓墨,紫色那只丽如霞光,两只不相同的眼睛,给这张过于标致的脸庞增了几分诡谲的昳丽。 谈宝璐认得这个人—— 叛军首领,曾经大晋唯一的异姓王,岑迦南。 如果赫东延在这世上最依赖的人是岑迦南,那么他最怕的人也是岑迦南。 有岑迦南在,蛮族羌族南族皆不敢犯大晋边境。 但有岑迦南在,赫东延到死都是个傀儡皇帝。 关于岑迦南的传说有很多,民间的,宫中的,无论哪儿流传的说法,无不说了同一件事: 岑迦南天生异瞳,左眼呈紫,为不祥、为异端。 谈宝璐残存的意识感觉到岑迦南将她的身体硬抢了过去,大手用力地掰着她紧咬在一起的嘴。 她同岑迦南交情浅,所以她至死都想不明白岑迦南为何恨她入骨,杀进大都后干的第一件事就是要赫东延交出她。 她只能推测,许是因她年少时愚钝无知,也学着旁人躲开他,逃避他,所以他怀恨在心。 岑迦南分开了她紧闭的嘴,手指探进她的齿间,手背被她的牙齿刮伤了也毫无反应。 “吐出来!”岑迦南命令道。 她已经死了,怎么可能吐得出来? “吐出来。” 岑迦南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近乎于喃喃:“谈宝璐,你给我,吐出来……” 相对她冰凉的魂魄,岑迦南的手烫得惊人,几乎要将她灼烧了。 他的手也粗糙得惊人,指腹上附着长年握剑磨出的厚茧,厚厚的茧刮伤了她的嘴角,摩挲出了血丝。 但她已经感觉不到丝毫痛楚,好似一股气从身体中剥离开。 她悬浮于半空之中,俯瞰身后的芸芸众生。 她看到岑迦南枯坐在原地,紧抱着她的身体,那张坚毅面庞上常年发号施令的严厉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如迷路孩童般的迷茫无措。 谈宝璐在半空中两臂抱在胸前,觉得这一幕好生古怪。 不是岑迦南亲自逼赫东延杀的她么? 现在她死了,为何又抱着她这般失神悲恸? “杀了。”岑迦南眼皮不抬地下了令。 赫东延被叛军当场绞杀,死状比她凄惨无数倍。 赫东延死时双眼不合,是死不瞑目之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