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他英勇善战,能打契丹;说他体察民心,治下严格;而这些赞扬,连榷自己听得脸热。 他从河南道打至洛阳从来不顾惜民力,只是当时河南道粮食多,他也看不上民众那点粮食。如今手中无粮,他也不是没想过抢点存粮,可几次都下不定决心。 如今手下敢出手,也是打量着他的迟疑。 可当事情真正发生时,连卫比他自己想得有良心得多,他下了死手,打死手下时也将自己的恶锁进了深处。 但名声对他而言,弊大于利,只加快了他被连榷忌惮的步伐,亲信大将都被调走,再然后就是灭顶之灾。幸好手上三百心腹拼死相护,五千人围攻之下还带着重伤的他逃往契丹 苏醒后的他心中满是怒火,又纠集了被契丹抓住当作奴隶的关内人,一路杀了回来。这一次,名声终于有了作用,路上甚至有百姓主动给予粮食。 老妪颤颤巍巍:“将军,听说您是个好将军。老婆子记得你杀了很多契丹人,您是个好人,一定要赢!” 他就是个乞丐,哪里称得上将军。 连卫愣住:为什么他会觉得自己是个乞丐? 他知道自己失忆,但被连榷收养后,也曾学过诗书,算得上过目不忘;行军打仗之事像是天授;如此才能,怎么会是个乞丐所会的。 可那些不侵占农财又是从哪里学来的?他记得清楚,书中没见过,连榷也没教过他。 洛阳城中大火弥漫,晃晕了他的脑袋,只有隐约碎片,似乎是有个高挑的背影一刀刺向土匪,话语平静:“杀人者,或可活;强人者,必要杀。” 杀人的人,如果有合适的原因就能活,但强迫女子的人一定要死。 这样的话,多么愚蠢! 这世道,男人都算不上人,女人顶多算半个人。 可那个人却说,强人者必杀。 他嗤笑,可见到手下的将官强迫那个农家女时,一箭就射中了后背,再后来用马鞭活活抽死。 那样的铁律似乎刻尽了他身体深处,束缚着他那些不曾言语的暴虐。 所以他放弃了围城洛阳,放弃了征召民夫踩着尸体攻入洛阳,而是学着那些史书上的计策,打算里应外合灭了连榷。 似乎,效果不错。 比起围城三年把洛阳生生围成死城的连榷,他这样的做法,竟然被称作仁慈。 可再仁慈,城外的焚尸炉也从来没停过。 亲卫跑来,脸上满是笑容:“大将军,洛阳北门开了,羽林卫周大人正等着将军呢!” 脑中碎片再次散去,连卫披上战甲,手提长枪:“儿郎们,随我前去!” 高头大马的连卫没能看到落魄的连榷,算得上熟人的周熊宇低声道:“大将军,伪帝已经自戕,还烧了宫殿。” “如今,尽是火海一片啊!” 原来当时的火光是皇宫啊。 连卫叹息,倒不是为连榷。可惜,他还没见过皇宫呢。 见连卫有些遗憾,周雄宇不明白什么原因,索性拉了一人过来:“大将军,这是......额,蒋尚书,咳,曾任大晋户部尚书。” 蒋海虽不年迈,但在洛阳颇受战火,如今瘦的吓人,头发花白,不过精神还好:“久闻征北大将军之名,见到才知道何为少年英雄。” 连卫失忆后,连榷就当做他十六岁,如今八年过去,连榷已经去世,他才二十四岁,手下重兵三万,自然当得起一句少年英雄。 连卫听了这话勾勾嘴角:“尚书说话客气。” 周雄宇见人露了笑容也松一口气,不知道还以为连卫可惜皇宫中各处珍宝,他藏了不少,也担心连卫秋后算账。 好歹有个蒋海,滑不丢手,让他们自己瞎琢磨吧。 蒋海从连卫处回家后也不曾安眠,夫人王氏秀贞贤惠,端了一碗银耳汤:“洛阳好不容易太平下来,听闻那征北大将军也算和善,治兵严厉,绝不能侵占民财。郎君怎的还不休息?” 蒋海点头:“夫人辛苦。今日我观看这位征北大将军,绝非池中之物啊!” 王秀贞白他一眼:“都到洛阳了,可别说什么忠君之事。”见人喝了银耳汤这才接着道:“再说了,大晋早没了。” 蒋海深受皇恩,听了这话更是叹气。 大晋子嗣艰难无比,传承之时多次都是过继,因此皇位不稳,天下不定。 再加上连榷狠辣,当时以幼子周岁为由召集皇室众人,一一毒杀,就连为他诞下一子的公主也被赐死。如今报应不爽,他的那些孩子也被蒋海这些大晋臣子一一烧死在皇宫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