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她将明显大于她身形的盔甲套在身上,硕大的外甲压在她左肩的肩头上时,她也只是轻轻的闷哼一声,然后飞快地抬起头,向三皇子伸出手。 “殿下,将您的剑鞘给我吧。” 三皇子恍然张了张口,然而,什么声音也没有发出来。 一道寒光铮然而出,映着烈烈火焰直逼人眼。 何昭君将剑鞘别在腰间,又紧了紧藏在腰间的软鞭。 浓烟如雾霭,从四周乌压压地袭过来。窗外的湖面格外幽静,似一口深不见底的井。 夜黑如幕,然而火光冲天,便是一抬头都能看见无数飞扬的尘如星子袅袅腾空生起。 这一生,就要走到尽头了么? 左手的手腕的疼痛似乎是逐渐消减,而周身的温度却在逐渐攀升。 何昭君下意识抚了抚胸口,抬头看了一眼早已被浓烟遮蔽的黑夜。 于一片黝黑的浓烟深处,楼垚拉着程少商,一脸欢喜地朝着她走来;大兄带着阿嫂,开心地朝她望过来;五兄抱着稚童,一边逗弄一边笑着看向她;阿父,次兄、三兄和四兄渐次浮现…… 所有人都幸福地向她挥手,最终化作腾腾浓烟自夜空中散去。 所以,大家最终都圆满了,是吗? 倘若当真如此,那她便再也没有遗憾了吧。 何昭君俯身深吸一口气,蓦然提了剑鞘朝窗口奔去。 “何昭君!” 三皇子惶惶然唤住了她。 于一片寂夜之中,何昭君蓦然回首,在唯一求生的窗口处,被重重火焰包围。那火焰,竟好似她周身的光华,以灼伤的疼痛刻入他眼底。 这一刻,便是那极不合身的外甲和颇为粗糙的束发,都仿佛在为神女飞升加冕。 她的目光凛然而决绝。这一瞬,三皇子似乎又回到了那个明媚的下午,一众贵女俯跪在汝阳老王妃的面前,唯独何昭君面沉如水,自一片仓皇唏嘘中站起身来…… 时光隽永,一切仿佛回到了他初见她那日的下午。 人生若只如初见。 人生若只如初见…… 人生,若如初见…… 三皇子颤微微朝何昭君伸出手去,甚至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面庞何时已湿润。 “飞云去寻子晟,他们很快便来了,我们再等等……” 三皇子的声音轻微且颤抖,甚至带着连他自己也不信的不确定。 何昭君看见他满面的仓皇与不舍,似有些诧异,旋即婉转轻笑。她显然未料到三皇子的无措,然而忽然又想。此刻他心中的不忍,或许便是将来庇佑何家的命符。 长风穿过孤夜,在空中呜咽。 何昭君隔着一片火海浓烟,对三皇子说。 “将来,您会成为这世间最英明的君主,开创一片盛世。所有的子民将俯跪在您的脚下,受您的庇佑,安居乐业,国泰民安……” 她目光莹莹碧水,无一丝怨怼或哀悸。如一片静默中忽地开出一朵花来,她微微扬起唇角。 “殿下,昭君此行,甚值。” 何昭君明明说得很轻,烈火灼烧的叱咤声早已将她的话语淹没。而三皇子竟觉得仿佛是耳边低吟,琅琅如环佩,清泠若皎月。 何昭君慢慢转过身去,抬头看了一眼幽暗无光的夜空。 都说人死了,会化作天上的星子。 那么美好的结局,倘若不能活着看见,那么,能化作星子在天上看也是好的吧。 何昭君如一只脱兔,豁然跳出窗去,一头扎进了茫茫夜色之中。 纤细的身影并着笨重的战甲一跃而下。三皇子仓皇伸出手去,张开的五指,甚至连冰冷的外甲都没有触到,只余浓烟里抓到一片夜色茫然。 何昭君身形一动,原本寂静的夜突然响起铮然无数,漫天箭羽如雨,映着冲天的火光耀亮夜空。 然而,只是一瞬,甚至连一瞬也无,仿佛只是夜风簌簌,便听得箭羽铿锵击落的声音。 何昭君头也不敢回,握着三皇子的剑鞘拼命地往前跑,有箭羽锑然擦过外甲,震得肩胛颤动,她的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然而,身后的铮然声仿佛只是幻觉,她甚至感觉到夜风吹着碎发抚过脸颊的温度…… 一声长嘶划破了黑夜,马蹄铎铎朝着何昭君奔来。 何昭君愕然地看向奔至身前的飞云,下意识手脚并用爬上了马背。 骏马飞驰,在幽暗的长夜中穿梭。 一声长啸,夜空突然炸开了烟花。瞬时